中和二年三月初一,張尋抵達周至縣南的駱口驛。驛站坐落在山腳之下,背後就是一條千年蜀道的起始點——駱峪穀。張尋就是要從這裏開始,進入秦嶺,去往西川。
關中入蜀自古有四條路。張尋走的這條叫儻駱道。此外還有陳倉道、褒斜道、子午道。其中陳倉道繞遠,子午道在長安黃巢軍的控製之下。儻駱道與褒斜道相比,雖然更加險峻,但貴在近捷,隻需八天就可翻過秦嶺。張尋趕時間,故而選擇了這條最為險峻的蜀道。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黃鶴之飛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張尋雖然不是猴子,但也快跟猴子差不多了。棧道一些險峻處,竟然要手腳並用,牽馬而過。好在隨行有契必鴻,身大力不虧,很多時候張尋感覺自己已經是被契必鴻拖著往前走了。
他此行並沒帶太多人。兩個貼身侍衛,隻帶了一個宋蠻。留下賀齊打理府上的事。另外還帶了押牙契必鴻、參軍奚康、踏白將夏侯雲、劉虎賁,以及由夏侯雲挑選的八個身手不凡的踏白勇士,一行總共是十四個人。多虧遇到了藥王的玄孫孫有才,夏侯雲的左臂才未落下殘疾。
一行人晝夜兼程,在崇山峻嶺中行了四天,終於熬不住了,除了契必鴻和夏侯雲,所有人的身體都到了極限。奚康身子骨最弱,隻剩半條命了。張尋決定,在驛站休息一晚再走。
等他們到達厚畛驛,已近傍晚。張尋將馬匹交予驛卒,忙問還有沒有客房。蜀道雖險,一路上往來客旅卻是不絕,怕這驛站客滿。驛卒道:“幾位客官運氣好,剛好還剩一間大通鋪,正夠你們住。”
宋蠻道:“通鋪哪成啊?你可知我們這位爺是誰?”
張尋忙讓宋蠻閉嘴,讓驛卒前麵帶路。驛卒搖頭嗤笑,一副天王老子我也見過的表情。
這厚畛驛建在半山腰,客房層層疊疊,仿若懸空。驛卒帶張尋等人在盤山小徑上七拐八拐,終於攀上一座平台,上麵建有一間客舍。驛卒腳懶,隻用手遙指了位置,就不再帶路。幾人就順著驛卒手指的方向而去。
才走了一半,忽然從小路斜下裏走出一行人,亦是十來個人。這夥人腳程快,又是半路裏殺出,竟然搶在張尋他們前頭,一股腦湧進了客舍。
張尋幾人麵麵相覷。宋蠻低聲道:“那可是一路鬼鬼祟祟尾隨咱們的那夥人?”
夏侯雲搖了搖頭:“這是另外一夥。”說完直接領著手下奔那客舍去了。走到門口,那夥人留在門外的幾個漢子打算阻攔。夏侯雲一拳撂倒一個領頭的。其餘幾個口中呼呼喝喝,不敢上前,隻是堵在門口。
這時舍內一人道:“外麵何人喧嘩?”聽聲音年紀應該不大。
夏侯雲道:“過路的,來尋客舍!”
“此間客滿,還請貴人別處去尋。”
夏侯雲也不言語,一個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一個堵在門口的漢子,氣運丹田,竟將那人提起。那人雙腳亂蹬,一個勁求饒,卻被夏侯雲使勁渾身力氣,丟了出去,竟然直接從窗子摔進了屋去。
“誰說客滿?這不又住進去了一個?”夏侯雲道。幾個踏白哈哈大笑。
這時門忽然打開,從屋裏走出一個少年,大約二十來歲,文質彬彬,眉宇間透著幾分帥氣。張尋見了,覺得此人長相竟然頗似後世因出演某奇俠傳而走紅的小生。此人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身著貂裘,通身雪白,竟然沒有一根雜色的貂毛。
張尋知這人身份不一般,隻這一件貂裘,就夠換十匹好馬了。但他卻並未上前,他知道夏侯雲也是有分寸的人。
白裘少年先開口道:“出門在外,都不容易,何必一語不合,就要動粗?”
張尋聽了,嘖嘖稱奇。沒想到這個少年遇事竟能這般心平氣和,不似一般官宦子弟那樣張狂跋扈。
夏侯雲道:“一語不合?你們抄小路進屋前,沒看到我們正被驛卒引往這間客舍嗎?這樣不懂規矩,還怪我動粗?”
少年聽了,自知理虧,拱手道:“小生急於尋找住處,確實沒有看到諸位。還望見諒。不如這樣,這間通鋪頗為寬敞,我讓出半鋪與你家主人,如何?”
“嗬嗬。”夏侯雲樂了,“這位小哥忒能說笑,不認不識的,誰知道你們是好人還是歹人?怎可住同一間屋子?”
這時少年身邊一個黑臉漢子忍不住了,道:“哪裏來的夯貨!我家少爺還沒嫌你們是歹人,讓出半鋪已是仁至義盡,竟然這般不識抬舉!”
“鄭賢!”白裘少年嗬斥住手下,又朝夏侯雲道:“相逢何必曾相識,既然偶遇,就是有緣,兄台不必有什麼芥蒂。隻管來住就是。”說完竟然轉身回屋了。
夏侯雲頓時火起。這少年雖然表麵彬彬有禮,行事卻是柔中帶剛。明明他們理虧,卻霸著屋子不走,愣要與人合睡。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這個辦法,哪個會同意?分明就是以此搪塞,賴著不走。
夏侯雲就要帶人硬闖,卻被張尋叫住。
“旅途中莫要生事。咱們再去別處轉轉,看看有沒有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