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陷落、同州失守、朱溫降唐。噩耗一個接著一個的傳來,黃巢終於坐不住了。他決定禦駕親征。這距離他上一次親自領兵上陣,已經過去一年多了。長期的深宮生活並沒有消磨這位造反皇帝的鬥誌。雖已年過花甲,跨上禦馬,仍然弓馬嫻熟。
黃巢親征,原本想要去華州討伐叛徒朱溫。沒想到還沒出長安,就接到密報,說華州刺史李詳也要降唐。黃巢甚至都沒有核實這個消息的可靠性,根本沒給李詳自辯的機會,就下密旨將其誅殺。原華陰鎮守使黃鄴,接替李詳做了華州刺史。
經此變故,黃巢也改變了計劃。他動員了長安城中的十萬大軍,要尋唐軍主力決戰。
對此,大齊帝國的二號人物尚讓,提出了反對意見。
“如今唐兵有三不可擋:連戰連捷,士氣正盛,是一不可擋;決計深入,力圖長安,是二不可擋;食盡求戰,必欲速決,是三不可擋。這個時候,我軍隻需乘城固守,蓄力以待之;唐軍欲鬥不得,求走無路,不過十日,士氣必墮。到時我軍趁勢掩殺,可獲全功!”
黃巢聞此,不置可否,隻自顧自的把玩著一塊玉璧。
沉默了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趙璋,你怎麼看?”
趙璋是個腐儒。黃巢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因此,盡管趙璋論出身,論才學,論資曆,都不比尚讓差。黃巢卻一直讓尚讓壓著趙璋一頭。
但是,黃巢偏偏還離不了趙璋。每當尚讓的意見不符他的心意時,他就會問趙璋的意見。每一次,趙璋都不會讓他失望。
“尚太尉此言差矣。唐兵有三不可擋。這長安城也有三不可守。我軍累敗,士氣低落,是一不可守;城中食盡,難以久持,是二不可守;困守孤城,外無援兵,是三不可守。如果不趁此時與唐軍在五陵原決戰,等到城外之地盡失,十餘萬唐軍兵臨城下,隻恐怕將會人心離散,難逃敗局!”
“你這是鼠目寸光!”尚讓憤怒的喊道。這個趙璋,似乎隻為拆自己的台而生。
“你也不過是管中窺豹。”趙璋雲淡風輕的反駁道。
“好了!”黃巢將手中的玉璧重重的拍在了憑幾之上,一塊價值連城的寶玩成了碎片。
“我聽明白了。依你二人所言,如今戰也是死,不戰也是死。既然橫豎都是一死,就不如拚死一戰!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黃巢一聲令下,十萬齊軍渡過渭河,屯兵五陵原。
黃巢又一次堅持了己見。他是一個固執的人。但是,他的大多數下屬,都不會將“剛愎自用”這個詞跟黃巢聯係起來。因為他的每一次決定,都會兼聽兩方麵的意見。隻不過,他最後選擇“聽從”與自己意見一致的那一方。
這就是這個義軍領袖的領導藝術。
黃巢自將五萬齊軍,屯兵於安陵邑。尚讓領兵三萬居左,屯兵鹹陽以西的平陵邑。趙璋領兵兩萬居右,屯兵陽陵邑。連營從西到東,形成了一條綿延三十餘裏的防線,橫亙五陵原上。
另外,為了防備高陵的定難軍從東渭橋渡河,黃巢又命孟楷領兵兩萬,屯兵東渭橋南岸。為了防備鹹陽的唐軍進攻長安,又命黃諤領兵兩萬,與鹹陽唐軍隔河對峙。長安城中,此時隻剩下不足一萬守軍。
關中戰場上的這十五萬人,就是大齊帝國的最後戰力了。敗則傾國。
兩年前,同是在這長安城中,大唐天子李儇,也和黃巢麵臨一樣的局麵。李儇選擇了逃跑。黃巢,則選擇親自打完這一仗。
而且,他不僅僅是坐鎮後方指揮而已。
涇河南岸,一個身披黃金甲,頭戴紫金盔,目光如炬、氣度不凡的老者,正騎著高頭大馬,向北岸觀望。
唐齊兩軍隔著一條涇河。唐軍是進攻方,黃巢就天然占了一個“半渡而擊”的先手。然而要想利用好這一步棋,還得先搞清楚唐軍會在什麼位置渡河。為此,黃巢竟然親身涉險,來到了涇河河灘。他駐馬的位置,距離唐軍的老巢涇陽縣城,不足十裏。
黃巢看到,涇河流經這個位置時,南北兩岸竟然呈現出了南高北低的態勢。南岸經河水衝刷,形成了一道邊緣陡峭的高塬。高塬高達數丈,豐水期時,高塬是天然的河堤。如今是枯水期,高塬與河麵之間,是數百步的灘塗。
也就是說,如果唐軍從這裏渡河,登岸之後,還要衝過數百步的灘塗,爬上高塬才能攻擊到齊軍。顯然,這裏是個易守難攻,不利於搶灘登陸戰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