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剛過,最後一支唐軍就離了岸。
兩百艘木船首尾相接,排出了一條綿延數裏的船隊。由於渭白渠的河口被堵,此時流速已經非常緩慢,雖是逆水行舟,卻走得很快。一個時辰不到,第一艘船就已抵達安陵附近。
安陵西麵五裏處的齊軍大營。尚讓還沒有睡。他還在地圖上推演明日的戰鬥。在他的腦海裏,戰場應該是在二十裏外。
這時大將李公迪差人來報,說伏兵已經埋伏好了。尚讓點了點頭。終於可以安睡了。
難道尚讓猜出了唐軍會來偷營?並不是。他這隻是未雨綢繆。尚讓有一個習慣。每到一地紮營,夜裏都會派出一支伏兵,埋伏在他認為最有可能出現敵人的方向。今晚,他將伏兵設在了大營的西邊。以防備鹹陽方向可能出現的唐軍。至於別的方向,他認為不可能有成建製的唐軍出現。
但是他失算了。
齊軍大營東南方向,一條渠水邊,數萬唐軍正在登岸。
此時剛到三更,正是夜襲的好時間。張尋卻顯得並不著急,他讓全軍抓緊時間好好休息一會。
張尋臨著渭白渠向西遙望,像是在等什麼人。
也該收到消息了。張尋思忖。黃巢企圖與尚讓一起夾擊我軍。我又豈是孤軍作戰?這一仗,定要叫尚讓全軍覆滅!
沒過多久,遠方終於傳來了噗噠噗噠的馬蹄聲。張尋暗叫了一聲:“來了!”
一番對答,負責警戒的唐軍很快就將那人放了過來,張尋看得清楚,來人正是奉天節度使齊克儉的侄子齊軒。
齊軒見過張尋,立即稟報道:“叔父率八千奉天、鳳翔銳卒,已經抵達石橋。前鋒距離齊軍不足八裏!”
“好!吾事濟矣!”
原來,張尋早與鹹陽守軍聯絡好,定於今夜,一起夜襲尚讓。為了不讓渭河南岸的齊軍發現鹹陽唐軍的動向。齊克儉入夜才領兵出城。
……
三更天,萬籟俱寂。中軍帳中,卻是燈火通明。
幾十人將大帳擠得滿滿登登。眾人的中心,一個一頭齊眉短發的青年將領,正攤開一卷地圖,布置著作戰任務。旁邊一位長者,雖已略顯疲憊,卻仍麵帶微笑的聽著,一隻手還在摸著光禿禿的下巴。
“這就是敵軍大營北、東、西三個方向的七個村落和兩座丘陵。諸位有誰還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說話。
“好。那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尚讓從哪位的防區跑了,負責的主將,將以縱敵之罪論處!明白了嗎?”
“喏!”眾將齊聲應允。
今晚這一役,部署周全,人手充足,又是攻敵不備,因此張尋對尚讓是誌在必得。如果能夠殺死或者活捉尚讓,如斷黃巢一臂!
會議剛一結束,馬釗就急匆匆離開了大帳,擠得黑齒暖男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馬勉之!你著什麼急,再快你們能跑得過馬腿嗎?”黑齒暖男言語中透著一股幸災樂禍勁兒。今晚的行動他的奔雷營不用參加。但馬釗和裴仲都領了任務。而且兩個人的防區還都在齊軍大營北側,距離最遠。馬釗如此著急,肯定是不想落在裴仲的後麵。
眼看著鄧唐軍的發展蒸蒸日上。馬釗的心裏卻一直憋著一口氣。
在最早追隨張尋的那些人中,如今隻有馬釗職位最低。仍是一個正六品的指揮使。當初與他平級的那些都頭,李暮、裴仲、契必阿大、黑齒暖男、裴禮……如今個個職位都比他高。雖然戰時張尋經常讓馬釗統領前後左右四營,但他與另外三個指揮使的級別其實是一樣的。與鞠乙、馮憑、郭琪三個人平級,馬釗怎能服氣?
但要想升職,就要立功。裴仲就是因為生擒了黃巢的親弟弟黃揆,才一下子升為馬軍都將,被朝廷封為州刺史的。如今,馬釗認為屬於他的機會來了。他一定要生擒尚讓!
在其他各軍還在整理隊伍時,馬釗統領的鄧唐步軍,就向北方開拔了。
古代夜間行軍並不容易。一是照明困難,夜路難行,視線不清,容易走失人員。二是方向難明,容易走錯路找不到目標,或是不能及時抵達預定位置。三是古代的夜晚異常安靜,曠野中一聲咳嗽都能傳出三五裏。稍有不慎,就會暴露自己,失去了偷襲的效果。
為了解決這幾件事,古人也是經驗豐富。
為了保持安靜,古人的經驗就是“銜枚疾進”,人銜枚,馬銜草。嘴裏都叼著東西,以防止發出聲音。枚,其實就是一根筷子狀的小木棍。讓士兵們橫著叼在嘴裏,兩頭用細繩係在頭盔上。不信的可以找根筷子試試,隻要這麼一叼,斷難發聲。此外,所有馬蹄也都用麻布包好,以降低行軍時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