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日休發現這個唐廷任命的商州刺史,竟然還是他的一個老相識,曾經在唐廷同朝為官的司空圖。
司空圖隻比皮日休年長一歲。大約十多年前,兩人先後中了進士,入朝為官。但官都不大,司空圖隻是個從七品下的殿中侍禦史。皮日休也隻是一個從七品上的太常博士。都是剛剛入流的小官。沒想到十年不見,兩人分別做到了州刺史。隻不過,是在不同的陣營裏。
“皮博士別來無恙。”老友相見,司空圖顯得並不十分熱情,而且稱呼的是皮日休當年的舊官職。
皮日休於是也回應道:“司空禦史別來無恙。”
皮日休還想說話,卻見司空圖轉身又進了轎子了。皮日休道:“怎麼,老友相見,也不敘敘舊嗎?”
司空圖頭也沒回,說了句:“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與你無舊可敘。”
“哼。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旬日之間,這商州恐有大的變故。說不定,到時你還有事要求我。”
司空圖當然知道皮日休言中所指,他來商州的路上,就已聽聞黃巢有可能要撤離長安。到時必定會經過商州。不過他是有傲骨的人,隻道:“你我各安天命就好。我倒是有一言相勸,如若皮博士還想留得殘生,不如趁早打道回府。這上洛城,可不是你能進的。”說完就不再理睬皮日休。
司空圖這句略帶威脅似的狠話,可沒有嚇走皮日休。兩隊人都在城門前熬到天亮,四更天不到,城門打開。孟森一馬當先,駕車進了城。司空圖的小轎則在後麵優哉遊哉的跟著。
司空圖沒有急著到刺史府赴任。幾年前,他曾在當時的商州刺史王凝手下做過幕僚。因而在城中有宅院。他先回家梳洗了一番,換上了官衣,才奔刺史府去。
等司空圖在刺史府中再見到皮日休時,大齊的商州刺史已經成為了階下之囚。原來上洛城早就為李暮手下的鄧州兵控製了。皮日休的車駕還沒到刺史府,就被唐軍抓了起來。
被抓時皮日休還以為是商州本地的戍卒動的手。他深感意外,這些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你商州有多少人馬?能惹得起我背後的八萬齊軍?
當他聽說抓他的是鄧唐防禦使張尋手下的人時,登時心涼了半截。自從五陵原擊敗黃巢,張尋的大名在齊軍中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人可是黃巢的克星,皮日休自知難逃一死了。
李暮毫不客氣的坐在原本應該司空圖坐的位置上,走過場似的問道:“偽齊商州刺史皮日休,你可知罪?”
“不知。”
“可還有什麼要說的?”
“沒有。”
“好!拉下去砍了吧。”
“李將軍且慢!”
李暮一看,出言攔他的是司空圖。這可有點意外。按理說這老小子應該視偽齊的商州刺史為眼中釘啊,怎麼還出言阻攔?
“司空使君有何話講?”
“皮日休本是一詩癡狂叟,文采斐然,詩文出眾,卻不懂軍國大事。其誤陷賊中,實為一時糊塗。還請李將軍饒他一命。”
李暮聽了,很不以為然。怎麼地,文采好會寫詩就該有特權免死嗎?那黃巢還寫過“滿城盡帶黃金甲”呢,是不是也該放過他?再說了,要真是李白、杜甫、白居易這些大佬,我興許真就放了,皮日休是哪門子詩人?我怎麼沒聽說過?
他揶揄道:“呦,沒想到還是個詩人。老子讀書少,沒背過幾首唐詩,麻煩司空使君給我念叨幾首,隻要其中有我聽過的,哪怕隻一句,我也放了他,決不食言!”
李暮這話雖然不太中聽,但好歹也算賣了司空圖一個麵子。司空圖忙對跪在堂下的皮日休說道:“皮襲美,都什麼時候了,就別再硬抗了,快把你那幾首在兩京廣為傳唱的詩作默誦出來!”
皮日休脖子一梗,哼了一聲,道:“武夫執州,不過沐猴而冠!儒生續命,豈須對牛彈琴?”
此言一出,司空圖心說不好,如此羞辱這位武人出身的鄧州刺史,想是難逃一死了!唉!自己雖然看不上皮日休從賊,但對於他的文采,還是十分佩服的。可惜了啊!
李暮聽了,卻並沒有暴跳如雷。因為他竟然沒聽懂!什麼玩意“武夫吃粥”,又母猴這個那個的,這酸儒就是不會好好說話,非得拽詞。
不過,他還是聽懂“對牛彈琴”了。猜測是諷刺他聽不懂古詩。於是怒道:“說老子對牛彈琴?老子的眼界不知道比你寬到哪裏去了!老子還讀過宋詞!嶽飛的《滿江紅》!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你聽過嗎?老子還讀過元曲!古道西風瘦馬,小橋流水那啥,你聽過嗎?敢鄙視我!真是沒誰了!快點背詩!背不出我聽過的,斬立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