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來,繁台汴軍中流言四起。對於主帥楊彥洪被斬,什麼樣的說法都有。有人說招討副使趙東陽是受了節度使朱溫的密令。也有人說趙東陽是擅自行事,已經被朱溫收監,就要問斬了。由於各自都說得言之鑿鑿,有鼻子有眼,一時間人心浮動,不知所從。楊彥洪的押衙,即當日企圖帶人衝入中軍帳的那個牙將,已經帶著數十個親信,跑路了。
當趙東陽騎著高頭大馬,率領五百親兵再臨繁台,一切傳言煙消雲散。汴軍中的很多小校,都後悔沒有跟著那個押衙跑路。
趙東陽到了繁台,第一件事就是閱兵。雖然他已經閱過了一次。
當兩千汴軍再次排著整齊的隊伍,站在趙東陽的麵前時,他才知道當日楊彥洪為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究竟費了多少心思。兩千汴軍,光站齊隊伍,就耗費了半個時辰。
這根本就是一支訓練不足,戰鬥力低下的土團。與趙東陽帶來的那五百久經沙場的老兵相比,恐怕連當輜重兵都不配。
趙東陽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在他的印象中,汴軍可是一支在朱溫的統領下大殺四方的強軍。他不無疑惑的看向站在他身邊的寇彥卿,此人剛剛被朱溫任命為都虞候,負責“輔佐”趙東陽南征。
“趙將軍有所不知,這支汴軍自五年前成軍以來,尚未經曆過戰陣的磨練。”身為汴軍中的一員,寇彥卿明顯有些自慚。
原來,汴州雖然處於中原腹地,卻自從宰相李蔚坐鎮以來,數十年間,未遭大戰,導致兵甲不修,武備廢弛。五年前,黃巢曾謀劃進攻汴州,嚇得時任宣武節度使的康實趕緊招兵買馬,倉促組建了一支汴軍。然而黃巢剛打到宋州,就被招討副使張自勉擊敗,轉而南下了。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這數千汴軍雖然沒派上用場,卻也解散不得,隻得一直養著。
趙東陽聽完皺起了眉頭。一條臭魚能腥一鍋湯。這麼多臭魚,如果放在自己麾下,別說打勝仗了,不被拖後腿就算燒高香。
他信奉“兵不貴多而貴精”,當即決定遴選士卒。
趙東陽站在高台上,用最洪亮的聲音說道:“汴州的好兒郎們!我想你們知道,你們就要去支援陳州了。但你們可能還不知道,你們將要麵對的是什麼。我來告訴你們。你們將要麵對的,是黃巢手下的十萬精兵!你們要去救援的,是一座被十萬人圍困的孤城!所以此行,你們大概會九死一生。”
趙東陽停頓了一下,他看到汴軍的臉上寫滿了恐懼和迷茫。
“不過,我還要告訴你們。在黃巢的手中,有從長安掠來的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有從各地搜刮來的絕色美女!隻要能打敗他們,這些東西就都是你們的!”
這些話起了一些作用。在有些人的臉上,貪婪取代了恐懼,汲汲代替了迷茫。但是,在大部分人的臉上,隻是寫著四個字:“不要騙我”。
趙東陽笑了,他努力讓笑容顯得和藹。
“我趙東陽,以我的人格擔保,不會勉強你們。惜命的,不想跟我去陳州送死的,就請留在原地。我保證會讓你們留在汴州,不會追究,也不會向節度使稟報。你們可以安心的守衛州境。但是,如果誰不怕死,想拿自己的一條賤命去換錢、換女人、換高官厚祿、換光宗耀祖,就請上前一步!我將會帶領你們,去獲取你們想要得到的一切!”
兩千人中,最終有一半人站了出來。但是,即便如此,趙東陽也不想把這些人照單全收。
他卸下鎧甲,丟在了一邊。
“想去陳州的,就跟上我。”說著趙東陽在二十個壯漢的簇擁下,緩步跑出了轅門。
汴軍開始還有一點懵,但馬上就反應了過來,主帥這是想考驗他們的身體素質。於是紛紛跟上了趙東陽。一千多人也沒有什麼隊形,跑得很像馬拉鬆大賽。
趙東陽一直圍著繁台跑圈。一圈下來大概是兩裏左右。他盡量壓著速度,當跑到第七圈的時候,發現還能繼續堅持跑的,已經僅有半數人。他停下了腳步,調整了一下呼吸,朝著身後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汴軍喊道:“還有最後一圈!能堅持下來的,就可以隨我去陳州!”
最終,有478人完成了八圈十六裏路的長跑,其中有五人在到達終點之後,就躺在了地上,再也沒有醒來。
兩千汴軍,趙東陽隻帶走了這473人,其餘一千五百多人,全都留在了繁台。
“能夠咬著牙,哪怕累死也要堅持到最後,隻為爭取一個去前線赴死的機會。你選的這些,究竟是些什麼樣的怪物啊。”女扮男裝的參軍王析,一邊為趙東陽擦著背上的汗,一邊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