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藍田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外麵大雪紛飛,大帳之中,七八個人正圍著紅泥小火爐小酌。坐在上首的,正是忠義軍節度使張尋。不過席間,眾人卻都隻呼他為“大宗師”。
“大宗師已在此地駐師月餘,不知有何深意?”
酒過三巡之後,朱樸終於問出了在座很多人想問卻又不敢問的一句話。自從去前狀元及第,朱樸被授官左拾遺,雖然品級不高,隻有從八品。但好在是個言官,可以直接上書言事,能時不時在皇上麵前露個麵,極易獲得升遷的機會。當然了,也更容易獲罪。
除了朱樸外,在座的幾個人也全是這兩年出身忠義軍的進士。更準確的說,是出身於麒麟山書院,並且登科後被授予了京官的進士。其中,有萬年縣主薄杜荀鶴、校書郎盧光啟、律學博士吳師範、都水監從事鄭允、司天台司曆仇殷等人,剛剛走馬上任的藍田尉姚伯真也在旁作陪。
杜荀鶴的官運算是最好的,當上了京縣萬年縣的主薄。由於長安城實在太大了,所以在治理的時候也劃分了區域,設置縣衙管轄。長安城城廓外以朱雀大街東西分治,東歸萬年縣,西歸長安縣,兩縣統歸京兆府。所以萬年縣主薄,就相當於今天BJ東城區的區委辦公室主任,還算有點實權。
盧光啟雖然在中和三年的鄉試中落了榜。但在第二年就通過了鄉試,並且在今年的春闈中一舉奪魁,繼朱樸之後,成為了麒麟山書院出身的第二個進士科狀元。麒麟山書院創造了連續兩年出狀元的奇跡。然而盧光啟的運氣顯然沒有兩個前輩好,隻被授官校書郎。說白了就是負責校對宮中所藏典籍文書之類的工作,清閑得很。
不過,唐代的校書郎可和今天的校對員完全是兩個概念。校書郎所屬的秘書省,掌管國家的典籍圖書。雖然職能上差不多,地位卻比後世的“國家圖書館”高到不知哪裏去了。秘書省在唐代頗受重視,有“蘭台”之美稱。畢竟這個時代的出版印刷業很不發達,沒有那麼多的圖書館,皇家藏書的價值很高,有很多民間根本難得一見的藏書。能夠做校書郎,每天在帝國最大的藏書館裏暢遊,還是備受當時的讀書人羨慕的。
比如,吳師範、鄭允、仇殷等人,就十分羨慕盧光啟。
吳師範是忠義軍提刑官吳鐵鹽的長子,剛剛二十出頭,像極了他的父親,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麵孔。他也繼承了其父的衣缽,鑽研起了大唐律。並且成功考中了明律科,被授予國子監律學博士。
鄭允在軍器監做了一年的研究員,卻並未放棄科舉。在今年的春闈中,他也成功考中了明算科。隻是分配的工作不太理想,隻給派去了都水監,做監丞的助理從事。雖說是京官,可自從履職後,他就沒在長安消停呆過幾天。整天跟著監丞到外麵跑,幾乎走遍了關中的各條水道,忙一天下來,常常是滿身臭汗兩腳泥。他甚至已經後悔考科舉了,十分懷念當初在新樣試做署做研究員的日子。
仇殷被分去了掌管天文、曆法的司天台,則完全合了他個人的心意。按說朝廷授官,不可能考慮舉子們的個人意願。但仇殷得了一個便利條件,就是司天台是忠義軍出人出錢複建的。這個過程中,鄧州刺史李暮跟司天台的主事建立了私交。而仇殷又是李暮在新樣試做署的“得意門生”,所以這一切也就順理成章的發生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在座的這幾位都是麒麟山優秀畢業生中的幸運兒。因為大多數中舉的人,都沒有機會被授予京官。比如藍田尉姚伯真。
姚伯真別看年紀不大,也有點一根筋。但他卻出人意料的考中了今年的榜眼。即第二名。僅次於狀元盧光啟。
藍田尉,相當於京城郊縣的警察局長。也是一個很有實權的職務。在藍田縣的權力排名中,僅次於縣令和縣丞,排名第三。說起來,藍田尉這個官職也比較特殊,唐代有多個狀元,初次授官都是授予了藍田尉。所以姚伯真雖然沒得京官,也還算稱心如意。這次忠義軍在藍田駐紮,姚伯真忙前忙後,很多事情比縣令還要上心。聽聞大宗師要宴請在京任職的幾位老同學,他也毫不避嫌的主動要求參加。
朱樸問張尋在藍田駐軍有何深意,張尋隻是微笑,沒有立即回答。姚伯真卻愣頭愣腦的插話道:“這還用問嗎?大宗師想和俺多親近親近唄!”一句話惹得滿堂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