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尋見了朱溫,故作驚詫道:“朱兄何故深夜到此?”
朱溫道:“天子宣見,不得不到。”
張尋這才知道,李傑竟然同時宣見了他和朱溫。張尋更覺得奇怪了,但又不方便多說話,遂道:“那正好,咱們一起進宮吧。”說罷二人在中使的接引下,並肩過了丹鳳門,進入大明宮。張尋身邊隻有契必鴻、宋蠻以及六個貼身侍衛。朱溫帶的人稍微多點,也不過十二個甲士而已。兩個節度使的侍衛加在一起,還沒有守門的禁軍人數多。
進了丹鳳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開闊的廣場,廣場以條石鋪就,正中有一條長長的禦道,長度少說也有一裏地。在禦道的盡頭,隱約可見一座極其雄偉的宮殿式建築。由於天色昏暗,距離又遠,張尋隻能看見前方像小山似的一片黑影。張尋雖沒來過大明宮,也知道這大概就是含元殿,即大明宮的正殿。說是正殿,皇上每日卻並不在這裏上朝,而是隻在重大節日舉行大型朝賀活動時才使用此殿。所以這裏又有“外朝”之稱。
已是深夜,李傑顯然不會在含元殿召見他們。一行人疾行穿過殿前廣場。在月色的映襯下,周圍宮殿的鬥拱飛簷好似潛藏在黑夜裏的猛獸一般,張牙舞爪。行人置身於空曠的廣場之上,則顯得十分渺小。契必鴻緊跟在張尋的身後,右手牢牢握住銅鐧。宋蠻則警惕的掃視著四周。
大明宮雖是皇宮,經過兩百多年風雨侵蝕,禦道也已是坑坑窪窪,頗有些不平。白日能看清腳下的路倒還好說,此刻雖然有燈籠引路,但光線遠不如後世的路燈,張尋等人深一腳淺一腳,根本難以走快。若是白日,走完一裏路用不了多少時間。但此刻張尋就感覺幹走也到不了頭。
走著走著,張尋覺得前麵引路的中使仿佛突然加快了腳步。漸漸的把眾人甩開了一段距離。張尋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朱溫,發現朱溫也在看他。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同時停了下來。中使沒有發覺,還在前麵提著燈籠快走。走出了二三十步,才停了下來,回頭問道:“兩位王爺,怎麼不走了?”
朱溫嗬斥道:“走那麼快幹嘛?趕著投胎啊?”
中使臉上雖然不快,但仍強忍著陪笑道:“老奴恐聖上等得久了,壞了心情。若怪罪下來,老奴可擔待不起。”
張尋心想,這幫宦官真是慣於狐假虎威,什麼時候都能抬出皇帝來壓人。他剛想搭腔,旁邊朱溫卻笑罵道:“好個利嘴老奴,明明是你來時路上遲了,反而怨我們走得久!一會見了聖上,看本王不告你的禦狀!”
中使聽朱溫如此說,連忙嬉皮笑臉的告饒,返身回來,懇求眾人趕路。朱溫也不搭理,一甩袖子,繼續邁著方步往前走。張尋一旁看了直想笑,朱溫果然是個善於抵賴的高手。
過了含元殿,又是一個廣場。不過看方圓要比剛才的含元殿前廣場小上一半。盡頭也是一座門樓。張尋知道,這應該就是“宣政門”了。過了宣政門,就是被稱作“中朝”的宣政殿。皇上每日就是在宣政殿上朝。
此時帶路的宦官也不敢快走了,一行人慢慢通過宣政門,來到宣政殿前。殿門緊閉,殿內沒有掌燈。但在殿前,早已有三四個人侯在那裏,還不時向前瞻望,仿佛十分焦急。
“韓公公,怎麼這個時候才到,聖上已經不耐煩了。”
張尋聽聲音,辨別出說話的就是當初在城外迎接自己的宣徽北院副使李周潼。張尋幾步迎了過去,說道:“李宣徽,聖上在何處?”
李周潼跟張尋和朱溫兩人分別寒暄過後,才回答道:“聖上在紫宸殿候著兩位呢。快跟我來吧。”
張尋聽了有些意外。沒想到李傑會在紫宸殿召見他和朱溫。紫宸殿俗稱“內朝”,是皇上每日起居辦公的地方。一般隻有宰相才能入內朝見皇上,商議軍機要務。大臣升為宰相又被稱為“入閣”,入得就是這個紫宸殿。張尋和朱溫的身份是地方上的藩王,按說在宣政殿麵聖比較符合身份。
終於到了紫宸殿,隻見大殿周圍守衛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全是禁軍。每人手持火把,把大內照得通明。紫宸殿內,也是一片明亮,與之前兩座大殿漆黑一片的場景截然不同。想是李傑此時就在殿中。
經過三裏多地的行走,雖然張尋等人已經極力壓低速度,減緩步伐,但到了這會,也已經都累得氣喘籲籲。張尋到了紫宸殿下,抬頭一看,還要爬上九九八十一級石階,才能進入殿內。不禁咧了咧嘴,心中暗歎,這都是套路啊!難怪古時候宮殿都建得老遠,又在高台之上。除了想體現出天子的威嚴,絕對還有要給朝覲者一個下馬威的意思在裏麵。進了皇宮就不準再騎馬,任你再好的身體,等爬到天子跟前,都必是上氣不接下氣,氣勢先就折了八分。再站到高高在上的天子跟前,哪怕你是在外麵揮斥方遒的藩王,此刻也得矮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