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老將薛誌勤已經在霍邑城中呆了整整六天了,王瑤那邊依然沒有回信。
他簡直度日如年。這裏距離陰地關前線實在是太近了。他們隨時可能暴露身份。雖然他帶來的這一千河東銳卒都已經換上了河中軍的袍服,外表看起來已經跟霍邑的守軍別無二致。但官軍的眼線可以欺騙,自己的肚子卻沒法騙。霍邑原本隻有不到兩千守軍。這忽然增加了一半的糧食消耗,日子短還可以,日子久了,負責供糧的官軍定然會起疑。
薛誌勤已經不得不做兩手準備了。他寫了一封密信,差人經高壁嶺送回了介休。
不過送信的人前腳剛走,王瑤的信使就到了。王瑤邀他赴趙城當麵商談。
霍邑距趙城五十餘裏,沿途都是唐軍的哨騎。薛誌勤此行肯定不能擁兵而行。屬下勸他不要去,怕河中軍會圖謀不軌。老將軍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重盈若想對我不利,隻需將我等賣與張尋就是,又何須用計?”說罷變裝易服,化作河中裨校的模樣,隻帶三五個親兵,就隨王瑤的信使奔趙城去了。
一路雖然屢遭唐軍盤查,但因為有著河中軍的掩護,不需薛誌勤出麵對答,遂有驚無險的到了趙城。晉州刺史王瑤早已在城門外迎接。
見到王瑤竟敢出城迎接自己,薛誌勤反而驚出一身冷汗。
“賢侄如此高調,不怕惹人側目嗎?”
王瑤笑道:“薛老多慮了,這裏畢竟是我河中軍的地盤。不可靠的人,小侄一個都不會留在趙城的。”
薛誌勤這才放了心,兩人攜手步入城中。
“家父要我轉告將軍,我河中軍,願與郡王同進退,共患難。”王瑤開門見山的說道。薛誌勤聽了,一顆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下。他本來還以為需要一番口舌才能勸動王氏,沒想到王重盈這麼痛快就答應了。薛誌勤不知道,王重盈可是苦苦思索了兩天兩夜,才終於下定決心站在李克用一邊的。沙陀人向來是王氏穩坐河中的倚靠,王重盈最終想明白了一個問題,如果讓張尋平定了河東,那麼王師凱旋之日,就是他河中滅亡之時。所以為了自保,哪怕冒著誅九族的危險,他也必須要在官軍的背後捅上這一刀。
“隻是,不知道我軍要如何配合郡王?”王瑤問。
“很簡單。”薛誌勤伸出了兩根手指:“隻有兩件事。一,襲糧道,燒了他們的屯糧!二,破晉州,斷了他們的歸路!”
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為了支援前線的唐軍作戰,晉州囤積了大量的糧草,足夠五萬唐軍半年之用。並且在轉運的過程中,又於洪洞、趙城、汾西等地分別設置了幾處次一級的屯糧點,皆有重兵把守。隻不過,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守軍都是王重盈麾下的河中軍。
監守自盜,是最容易不過的事了。王瑤不得不佩服李克用這一招。隻要燒了官軍的糧草,任張尋麾下的忠義軍再能打,也堅持不了幾日。而他身為晉州刺史,想從幾千神策軍手中奪回臨汾,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糧草斷絕,官軍軍心必然大亂,很快就會後撤。而臨汾一丟,官軍的歸路就將被斷絕。到時候欲退無路,後麵又有河東軍的追擊,數萬官軍就是全軍覆沒也不會讓人感到意外。王瑤心中竟有些憐惜張尋了,有了他們河中軍這麼一個大臥底在其身後,張尋這一仗看來怎麼打都是個輸。
不過,王瑤雖然心裏有底,表麵卻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想要辦成這兩件事倒是不難,隻是,我河中軍兵力有限,一旦陰地關的官軍轉回身來,拚死廝殺,我河中軍怕是難以抵擋啊!不知郡王對此可有何安排?”王瑤顯然想要知道河東軍的底牌,他想知道李克用究竟投了多少籌碼在這一邊。可別到頭來,全讓他的河中軍來抵擋數萬官軍的怒火。
薛誌勤自然明白王瑤的意思,他嗬嗬一笑,說道:“賢侄盡管放心,老夫這一千人馬,隻不過是來傳話的。真正的大隊人馬,隨後就到!”
薛誌勤口中的大隊人馬,即是忽然從潞州戰場上消失了的康君立、李存孝所部一萬餘人。原來康君立忽然解了潞州之圍,李存孝忽然從涉縣撤兵,都是因為接到了李克用的密信,要他們立即西進,直逼臨汾。
說實話,張尋不是沒有想到李克用可能使出這一招。張尋知道潞州有山路可直通臨汾,雖然路途不甚好走,但也能供大軍通行。根據史書的記載,被任命為昭義節度使的孫揆,就是從臨汾出發,直驅潞州上任的。隻不過中途行到長子西穀的時候,遭了河東軍的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