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尋圈定的名字,正是神策軍耀德都指揮使陳佩。
這個選擇多少讓楊複恭感到一絲意外。據楊複恭的了解,張尋與陳佩之間,應該沒有太深的交情。隻是這次討伐河東,陳佩也隨軍出征了。但從始至終,耀德都都隻在臨汾駐守,沒有赴前線作戰。而且據楊複恭安插在耀德都裏的眼線彙報,張陳二人之間也沒有太多的往來,一切接觸都僅限於公事。
陝虢節度使可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位置,張尋為什麼不選他的舊部白有慶,也不選擇與其交情頗深的神策將軍李鋋、鞏鹹等人,而偏偏選擇了關係疏遠的陳佩呢?難道陳佩,背著老夫與張尋過從甚密?楊複恭不禁心生疑惑。他當即打定主意,等回到長安,一定要讓人好好查查這個陳佩!
楊複恭疑惑歸疑惑,卻並不反對這個人選。他當即與張尋敲定,就以陳佩為陝虢節度使。他們會分別向宰相張浚、孔緯、杜讓能等人表明這個態度。不出意外,朝中內外將無人反對這個人選,這件事也就板上釘釘了。
敲定了陝虢節度使的人選,也就意味著張尋與楊複恭之間正式講和了。至少從表麵上看,雙方都在力圖讓對方相信,自己並不想繼續與對方為敵。具體點說,就是張尋不再尋求搞掉楊複恭左神策中尉的位子,也不會再打楊複恭的勢力範圍山南西道、鳳翔、興、鳳等地的主意。而楊複恭也不會再在朝中給張尋下絆子,不會再在皇帝耳邊吹陰風。同時也認可張尋對於河中、河陽等地的控製。雙方相當於各劃下了勢力範圍,簽訂了“互不侵犯協定”。
當然了,實際上並不存在一個白紙黑字的協定。這都是心照不宣的“君子協定”。至於楊複恭和張尋兩人是不是信守承諾的君子,恐怕雙方都不這麼看。所以這種講和是十分脆弱的。雙方都會繼續觀察對方的實際行動,再決定己方下一步該怎麼做。
但在外人看來,這次會麵是氣氛融洽,其樂融融的。叔侄二人“相見歡”,“別時難”。楊複恭走時,張尋特意到渭河岸邊相送。寒風中,兩人一個佇立岸邊,一個佇立船頭,久久揮手,不忍分別。隨行人員見了,都覺得的確是“叔侄情深”。
一直等到楊複恭的船影已然看不見,站在張尋身後的參軍奚康才小聲說道:“公寮有一事不明。”
“哦?先生何事不明?”
“陝虢節帥的人選,大王為何選了陳佩呢?”
“哈哈哈!”張尋笑道:“隻有一個原因,他是那名單上的人裏,腦袋最不靈光的一個。”
楊複恭回到長安,卻並不放心張尋。他一方麵讓楊守亮、楊守立等人嚴格治軍,做好隨時可能發生軍事衝突的準備。另一方麵,嚴密監視朝中文武的一舉一動,凡是與忠義軍有瓜葛的大臣身邊,一概安插眼線。同時關注鄧州方麵的動靜,甚至派探子尾隨張尋的隊伍,一路伴行。這才稍稍安心。
這樣一直過了三個月,張尋也已經到了鄧州一月有餘,楊複恭一直沒有聽到任何風吹草動,才漸漸放鬆了心情。但他仍然沒有徹底放心。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不知道張尋下一步究竟有何打算。
楊複恭看得清清楚楚,張尋跟朱溫、李克用都是同一類人,根本就閑不住。想讓這三個人老老實實在一個地方做個守土之官,無異於讓老虎改吃素。如今河東的戰事已經徹底平息,李匡威和赫連鐸的幽雲聯軍也被李克用擊敗。短時間內,張尋應該不可能再與河東軍開戰了。那麼老虎的下一個獵物會在哪呢?張尋會不會打鳳翔或者山南西道的主意呢?這是楊複恭仍然擔心的事情。
大順元年五月,一個從鄧州傳回來的消息,終於讓楊複恭徹徹底底的放鬆了心情。
“你說楚王要幹什麼?”楊複恭麵帶興奮的問自己的親信家臣張綰。
“據說楚王要於今秋十月,於江陵城與江南西道的各位藩帥會盟。鄂州、潭州等地的監軍也證實了這個消息。”
“哈哈哈哈!”楊複恭忽然仰天長笑。“好!好哇!”
張綰從未見家主如此喜形於色,不過雖然好奇,卻不敢發問。作為一個家奴,可不能什麼事都打聽。這種小心謹慎,是他能長期被楊複恭倚為心腹的重要原因。
不過楊複恭可能是由於心情太好了,竟然主動解釋道:“這個張尋啊,看來是真把自己當楚王了!他這是要收複春秋時期楚國的故地呢!他於江陵會盟諸侯,顯然是想看看誰不聽話。不聽話的娃兒,恐怕就要被打屁股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