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催妝得句貴姊迎妝 尋夢留香仙妃通夢(1 / 3)

第十六回 催妝得句貴姊迎妝 尋夢留香仙妃通夢

話說警幻仙姑邀同一班仙女,在絳珠宮賞花大宴,夜深才散。

到了第二日,便是寶玉、黛玉合巹吉期。在寶玉算是有生以來第一樁得意之事。那天早起,麝月便把元妃所賜金冠蟒服、穗褂朝靴,替他打扮起來,宛然還是未出家的寶玉。先乘寶馬金輿,赴絳珠宮行了奠雁之禮。

此時,晴雯、金釧兒正忙著要替黛玉理妝,黛玉卻隻歪在榻上,展轉尋思。任憑如何催促,隻是不動,晴雯等非常著急。

虧得警幻仙姑來了,同著幾個仙女,硬替他梳洗更衣,宜麵新妝,含羞帶笑,扶上那雙鳳翠蓋的宮車。晴雯、金釧兒另乘了一輛朱輪七寶車。那些羽葆珠旗之盛,鸞璈鳳管之繁,真是天上星雲,仙家錦繡,自與世間婚禮不同。一路到了赤霞宮,又有元妃賜的一班仙韶宮樂,引了進去。其間洞房曲室,繡幕文茵,玉醴交筵,金錢撒帳,一切繁華不必細表。

太虛幻境一班仙女,都在那裏觀禮。警幻仙姑和尤氏姐妹到得甚早,在正殿上替寶玉款待眾賓,安排喜宴,迎春、鴛鴦料理瑣務。正忙的不得開交,外邊又報元妃娘娘駕到,趕著陳設寶座。寶玉和眾人都到門外,按國禮跪接。

元妃見了笑道:“此非皇宮,何須守此俗禮。”忙令宮娥們一一扶起。直到內院降下鳳輿,便往黛玉新房去了。迎春等跟了進去,引著黛玉拜見,略說了幾句話。迎春又替尤二姐引見,元妃知是賈璉次室,也以嫂呼之,說道:“這回喜事,你們姑嫂幾位可太受累了。”又道:“寶兄弟小的時候總跟著我,我教他認了好些字。今兒他的喜事正該我來替做主人,這裏又沒有尺寸管著,任你們怎麼擋駕,我也是要來的。”一會又問:“寶兄弟因何不見?”迎春奏道:“體製有關,不敢擅入。”

元妃笑道:“那幾年在宮裏,輕易見不著一個親人,如今到了這裏,還鬧那一套做什麼?快叫他進來罷。”寶玉聽了,忙即進見叩謝。元妃見那套衣服甚為合身,笑道:“到底穿這一身瞧著順眼。我怕你拖著那件破道袍就做新郎,可不叫人笑話?”

迎春道:“娘娘真疼寶玉,替他想得這們周到。”元妃笑道:“我也趕了好幾天呢!”又笑對寶玉道:“寶兄弟,你這可稱心了罷。到底新娘子看準了沒有?別又叫人家掉了包去!”寶玉不好答言,隻有微笑。眾人聽著要笑,又不敢笑出來。

元妃又道:“林妹妹的詩才,我那年領教過的,非咱們姐妹所及,寶兄弟隻怕也趕不上。今兒好日子,怎麼沒有催妝的詩呢?”寶玉道:“不瞞娘娘說,這兩年在大荒山修道,一切文字都荒疏了。”元妃道:“皇上封你文妙,豈可倒把文字抹掉。今兒更說不去,將來閨房唱和,難道也好借口荒疏交白卷子麼?”寶玉不得已,退至外間屋裏自去構思。這裏元妃與迎春、鴛鴦且談些閑話。聽鴛鴦說起還要到地府去尋賈母,也不免感歎。一時,寶玉詩成呈進。元妃看是:赤霞宮嘉禮蒙鳳輿寵臨恭紀十二韻戚裏叨嘉貺,青廬降鳳鑣。

香塵分浣葛,瑞靄近塗椒。

望鬥星躔接,垂天月德標。

賜袍叨線繡,鳴佩仰瓊瑤。仙仗蓬萊迥,恩暉草木驕。

同根懷蔭庇,宜室勖桃夭。

戶外昭容袖,台前弄玉簫。

春風迥露井,麗景應雲韶。

雙引黃羅傘,交輝綠綺寮。

淑徽三界緬,醲化二南昭。

被寵慚非分,瞻型幸不遙。

眷言山嶽重,陰教輔神堯。

看完便道:“這詩比先好多了。林妹妹也該和一首,才是倡隨之理。隻是今天強迫吟詠,未免不情。改日再領教罷。”

又叫抱琴取過文房四寶,自己也寫了一首絕句。寶玉接過,和迎春同看。那詩是:八璈合奏蕊宮春,玉鏡台前證夙因。

修到蓬萊仙眷屬,新傳紫誥賜天姻。

大家都道:“娘娘錦心繡口,不同凡製。”元妃道:“我素來不長於此,二妹妹是知道的,聊以記今日盛事而已。”迎春等請元妃入宴,元妃稍坐了一會,便起駕回宮。到晚,警幻仙姑邀同圓夢仙姑點起樺燭,送寶玉入房。那寶黛二人經過千磨百折,到今日才成了仙家夫婦。究竟黛玉還是有些怨恨寶玉,不免佯嗔薄怒;還是可憐寶玉,有一番密語深盟?就是當日幫忙的迎春、鴛鴦,近侍的晴雯、麝月、金釧兒,也未必都能知道。暫且按下不表。

卻說榮國府中,自從探春和寶釵商定了整頓計畫,過兩天便回明賈政王夫人,將各行當酌量裁並。又責成林之孝綜司出納,吳新登綜司帳目,互相糾察。所有各行當開支,也由他二人稽查,如有差錯,一並譴責。雖然還是幾個舊人,一切仍按老祖宗的規矩,可是比從前嚴密得多了。那總帳分經常、臨時兩項,凡是經常用款,如各房月錢等類,自這回起,都按定期支發。又將各房月錢,酌加十分之二,以後零碎購置,統由各房自理,不許動用公中。

又想起東邊荒地,白擱著未免可惜,議定逐年添墾辦法。

又斟酌了兩個妥人:一個是從前看園子的包勇,一個是焦大的兒子焦忠,都是忠正鯁直的一路。當下由賈璉張羅些現款,就交給二人去設法經營。走的時候,寶釵約同李紈、探春傳他們進見,切實吩咐一番。包勇道:“包勇隻知道有主子,不知道別的。上頭看得起包勇,叫包勇去辦。包勇隻有拿出良心,拚著性命報效主子。包勇一天在著,這地和地上的錢,都在我的身上。奶奶放心罷!”那焦忠說得更粗魯,說道:“奴才的父親在著,看那幫狗男女欺瞞主子,就說他們不得好死的。又教訓奴才,不許跟那狗男女學樣。奴才若有一毫欺瞞主子的心,當下就天雷劈了。”寶釵等見他們語出血誠,又各獎勉幾句。

果然他們去後,逐年開墾,大著成效。其中有一塊荒地,被鄰近姓韓的強占了去,包勇等和他拚命打官司,打了兩年之久,方得爭回。此是後話。

此時寶釵等打發了包勇、焦忠,又忙著料理賈蘭的喜事。

剛好這年遇著恩科,新庶常提前散館,賈蘭得了一等一名館元,授職編修。梅翰林夫婦因吉期將近,一切繁文縟節,有必得預先接洽的,都叫寶琴來尋寶釵。因此,寶釵添了許多麻煩。正值春令和暖,寶釵帶著蕙哥兒和奶子丫環等,已搬至怡紅院居祝原住那院有二十多間房子,正好做賈蘭的新房。

賈政本意不願鋪張,無奈一班親友世交,因賈蘭是玉堂歸娶,都要格外替他熱鬧。到喜期前半月,送禮的便絡繹不絕。

還有許多同年,替他繪圖征詩,傳為佳話。迎娶那天,忠靖侯、臨安伯又各自送來小戲,榮禧堂、嘉蔭堂兩處都搭了臨時戲台,分款男女賓客。男客自郡王、駙馬以至世爵顯宦,都在園中嘉蔭堂接待;那榮禧堂內客廳各處,王妃誥命和世交內眷更來得不少。李紈、寶釵、平兒諸人,自從布置新房直至會親回九,總不得一天安逸。

那新人梅氏容貌性情,和寶琴不相上下。梅家雖是儒門,因是愛女,也勉力置備厚奩。珠翠錦繡,無不具備;又賠了碧雲、麝雲、憐雲、梨雲四個美婢。王夫人、李紈自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