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兩步,一共五百三十四步。
宋初霽心中默默數著,五次百步的距離,看到的是不遠處靜靜坐在操場旁邊花壇上的張昊天。
宋初霽身上穿著的還是昨夜的那一身衣服,甚至沒想到應該換上自己準備了很久的亞麻色的長裙。這次看上去像是被約會了的場景,宋初霽曾多次在夢中想到,但是真到了這一刻,宋初霽卻出奇的平靜。
因為比鄰江河的緣故,臨江市的夏風都帶著一絲江河之上特有的潮濕味道,暖風徐徐,陽光溫煦。
臨江藝術學院的操場邊,種著一排排青翠的小樹,翠綠色的枝椏隨風搖擺而起,樹葉邊緣處泛著明亮而耀眼的光芒,一片片隨風搖曳而起,像是一連串起舞的舞者。
知了不厭其煩的鳴叫,叫聲中帶著慵懶的味道,也許現在的它就抱在某一棵大樹的樹幹上,盡情的在吸允著枝幹中的汁液。
天空白雲幾朵悠閑而過,等飛的候鳥落在不遠處的電線杆上,遙望著不知道哪裏的遠方,天空中傳來轟鳴聲,巨大的飛機劃過長空,一整片的陰影鋪滿了宋初霽眼前那段不長不短的距離,很快,陽光再次傾瀉而下。
宋初霽遠遠看著樹蔭下的張昊天,他低垂著頭,眼睛看著地麵,雙手交叉,劉海遮住了他的臉,深呼一口氣,宋初霽終於邁出了步子。
這一刻,她感覺是在參加一個典禮,這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典禮,是告別的儀式,告別有關於那點點少女的相思,告別關於之前一個個日日夜夜中自己心中的秘密,是告別有關一切夢想的儀式。
不要讓塵埃落在天使的眼中,因為那是對她們的傷害,是對她們的褻瀆。
每一個女生心中都有城堡和白馬,王子會在她困於古老恢弘的城堡塔樓上的時候,牽著或騎著白馬策馬奔騰而來,他會手持著刀劍,也可能是繩索,將公主從很高很高的塔樓上救下來,然後擁她入懷。
世界灰暗像是惡魔的掌心,古堡可以沒有,白馬也可以不見,但是王子,無論如何的落魄或是瀟灑,總會出現在對的時候。
如果你的筆寫不出一整片漢莫拉比的法典,畫不出一整片青草綠樹的童話國度,那麼至少能夠清晰的看到一個掛在心頭渴望愛的孩子。
宋初霽緩步而行,一瞬間,她像是穿上了想了很多次的公主裙袍,千萬禮花瞬間綻放,漆黑的夜空,高高的圓月上,懸浮著的是一張巨大的人臉。
他嘴角輕笑,狹長的眼眸深處隱藏著徹骨的悲傷,他能不畏生死的在路上狂飆,冷靜的看著車窗外無數的死神緩緩的擦肩而過,他能陪著自己蹲在路邊安安靜靜的沉默不語,他能說自己很傻,是傻瓜,和以前的他一樣傻的傻瓜。
他像是一個謎,出現在了對的地方,撕裂了宋初霽一切偽裝起來的堅強,一瞬間直達最為脆弱的內心深處。
像是孩子,像是大人,像是拯救公主的王子,沒有白馬乘騎,沒有刀劍手中,沒有榮耀加身光芒萬丈,沒有七彩祥雲仙人臨塵,隻有或是安靜或是悲傷的眼中偶爾閃過的憐惜。
“你來了。”
張昊天抬起頭,微微眯起眼,看著被陽光籠罩,如同被金邊環繞著的宋初霽,勉強的露出一抹笑容,臉上的巴掌印還沒消去,嘴角青紫。
“嗯。”宋初霽應答一聲,猶豫了些許:“你受傷了?”
“嗯。”
張昊天淡淡的應答著,目光閃爍,忽明忽暗,像是掙紮著想要逃離這樣的牢籠,但是最後,隻能沉默的接受現實。
“對不起。”張昊天複雜的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宋初霽,往日裏陽光帥氣的那張臉,此時再次低了下去,沒有抬起。
“什麼?”
宋初霽下意識的問出聲,但是下一時刻,她便不再說話,沉默的空氣裏,有著緩緩凝聚而起的冰霜,宋初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猛烈的跳動了幾下,那種被巨力撕扯心髒的巨大痛楚在一瞬間泯滅又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