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象是一場自編自導的傀儡戲,夜晚的暴雨是最好的背景。
她覺得自己心裏正占據著另一個人,這個人對她要去的地方非常熟悉。從警局敞開的大門進去,她從黑暗中走到那棟樓前,暴雨狂瀉著,粗暴地打在她撐著的傘上。她站了一會兒,熟練地把鞋和傘留在台階下的雨裏,隻穿著白色厚厚的襪子進到走廊。走廊裏亮著燈,她慢慢地走著,影子在燈光下有節奏地收縮伸長,一個裝滿水的礦泉水瓶被一根細繩係著吊在她手裏輕輕搖晃,手上戴著塑膠手套。然後她停在化驗室門口,等了一會,燈熄了。
黑暗裏,她什麼都看不見,但又什麼都看得見。
現在她狂奔在暴雨裏,腳上穿著早已濕透的鞋。為了捧住手裏的東西,她把傘扔進雨裏,那個東西就在她手中的小小玻璃器皿中瘋狂地跳著。這就是它想要的東西,他兒子身體的一部分,有了它,她就能找到他的藏身之所。他跑不掉了,他跑不掉了!而這跳動的力量仿佛在拉著她,讓她不由自主地狂奔,眼前也在這狂奔中掠過那晚凶殺的場景,如水一樣在嘩嘩的雨中流動著,扭曲著……
兩個人對坐在小屋的桌前,看起來都喝得差不多了。
“爸,聽說你手裏還有些古董,對不對?”酒依然在往父親的盅裏倒著。
“聽……誰……瞎說……的?”
“別騙我了,可是您親口說的。”
“嗬嗬……嗬嗬,瞎……說的,瞎……說的……我……告訴你……啊,那是……我想……你……對我好……點,老了……有人給……我送……終才……騙……你的……根本沒……什麼古……董。”
“別逗我了爸,我可是急等著錢用呢!”兒子訕笑。
“沒……騙你,真……的……”父親的頭漸漸垂下去。
“喂,醒醒老東西!快說,你把東西藏到哪兒了?你兒子現在要被剁手剁腳了知不知道!”兒子突然暴怒地抓起父親的領子。
父親隻是恍惚地抬起頭酒醉地笑著,然後又趴回到桌上。
“我讓你笑,我讓你笑!”在一陣目光搜尋之後,一個大號電筒突然狠狠砸到父親的後腦上。“砰”的一聲悶響,腦袋破了,鮮血噴湧而出。
父親猛地驚醒了,慢慢站起身睜大雙眼瞪住兒子,然後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抓住他的手,低頭看著,滿手滿頭都是血。兒子害怕極了,拚命想要抽回手卻怎麼也抽不動,於是他使勁一推,手上便傳來一陣劇痛。桌子倒了,父親重重地摔到地上不動了,但依然努力地喘著氣,手在地上慢慢摸索。看著噴濺得滿身的血和爸爸的慘狀,兒子嚇呆了,雙手忍不住劇烈顫抖起來,想要拔腿就跑,卻怎麼也跑不動。這時,忽然從門外窗口吹進來一股冰涼的風,翻動著窗下桌上的一本書發出“沙沙”的聲音,然後停在某一頁上不動了。
這一瞬間,燈熄了,黑暗裏仿佛睜開了一雙眼睛盯著他。
“不,不!”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有被入侵的感覺。
小屋被卷進更深的黑暗,一個人影從裏麵跌跌撞撞地逃出來,門口伸出一隻血手,五指彎成奇怪的爪形,很久以後才垂下去。
汪雪閉了一下眼睛,飛快地跳上鐵路繼續跑起來。暴雨依然嘩嘩的下著,她覺得既冰冷又有種潮潮的溫暖。公路和鐵路漸漸分開了,鐵路兩邊開始出現開闊的菜地,這時她清楚地“看到”前麵有一個黑乎乎的小房子,孤伶伶地立在鐵路的左側緊挨著鐵軌,那是一間廢棄已久的扳道房。她知道“看到”那房子的不是她,而是王伯。
玻璃器皿裏的東西突然不跳了,她的手一鬆,那東西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四散分裂,即使在雨裏也聽得分外清晰。她慢慢走進那間小房子,如夢遊一般站在屋子中間,雨水順著她的頭發她的袖口不斷淌下,她覺得自己隻是一具僵屍。這時,她的心已不屬於自己了,而是一個父親,一個帶著極度的恨和終於找到把自己殺死的兒子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