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唱歌,聽不清在唱什麼,琴聲也很模糊。隻有一點很清楚,那就是地上鋪了白色的地毯,四壁掛了白色的紗縵。風無聲地吹進來,紗縵便和嫋嫋的輕煙一起飄忽不定。那風是冷的,很冷,因為進來了一個人——穿著黑色的衣服,戴著黑色的麵具。柳葉全身的肌肉一下緊張起來。歌聲停住了,紅衣女人抬頭看著來人,帶著絕望的神情。那人手裏提著一個包裹,圓圓的,從下麵一滴一滴滴下來的,是血,刺目地染紅了白色的地毯。然後他跪下來,把包裹直直地遞出去,此時那把古琴已經變成一張矮桌,當那個包裹被放到矮桌上時,便如同桔子似地慢慢剝開。
汪雪的眼睛慢慢瞪圓了,那漸漸露出來的是一個暗紅色的草製人頭,嘴角淌著血,還在嘿嘿的冷笑著。所有的景物突然間消失了,隻有那個人頭燃燒著慢慢向她轉過臉來——她看見了何濤然的臉。
“啊!”柳葉長長尖叫著抓緊被子,身子恐懼地縮成一團。
大燈立刻亮了,媽媽緊張地撲上來準備喊她,卻發現她的眼睛正大大地瞪著望向窗子那邊。
“好了,葉子,現在沒事了!”媽媽邊安慰她邊去撫她的額頭。
“媽媽,我根本……沒睡著。”柳葉喘著氣說,手依然緊緊抓著被子。
再次閉上眼睛時,她覺得好累,汪雪,你在哪裏,她在心裏呻吟。沒有人能幫我,連你也躲起來了。嗚嗚,為什麼我跟誰說都沒人相信,為什麼要讓這種惡夢一直追趕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爸爸媽媽好可憐,一天到晚為我的事擔心;格格呢,你現在終於理我了,可我覺得還是離你那麼遠,再也沒辦法回到從前了。其實這幾天我已經躲開了何濤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不是真的有一個約定,還是以那種奇怪的方式,我隻知道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難道我真是個會招來奇怪事情的人?可我就象被蒙上了眼睛,你、何濤然、汪雪,你們都在和我捉迷藏。柳葉在薄薄的被子下偷偷地哭,我的夢越來越真實了,說不定哪天我就會永遠生活在夢裏,或者,或者是現實世界會變成夢中那樣可怕,好多奇怪的東西,好多可怕的景象,還有那個黑色的幽靈。汪雪,汪雪,你出來,我不要你躲著我!我一個人,真的好怕……
這呻吟仿佛是一種召喚,有時也會靈驗的。
幾天後走進教室,她猛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汪雪!真的是她,就坐在她從前坐的位子上。
“汪雪!”她激動地衝到她旁邊。
汪雪抬頭看著她,笑了一下。就這樣,奇怪的人回來上學了,因為她的奇怪,後來同學們漸漸覺得柳葉也是個奇怪的人。雖然沒再看到奇怪的事,可仿佛已經在發生了。夏格格有時會缺課,汪雪的眼睛就一直看著那個空位子。柳葉已經跟她說了約定的事,她越發覺得她跟以前的夏格格大不一樣了。那些草,再次出現在她腦海裏。
李俊總算知道了汪雪的近況,雖然覺得多管閑事,但還是立刻去找了她爸爸,希望他能帶孩子繼續治療。現在他們的居住環境有了改善,他也不再撿廢品了。
“沒用的,沒用的,天注定的。”她爸爸搖著頭說。
正說著,隨著一陣停車的聲音,過會兒進來一個人,手裏提了好酒好菜,臉上帶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還有一雙見人就要盯上一眼的眼睛。這種眼神立刻激起了他的職業敏感,仿佛一隻貓的警惕。他用很隨意的表情瞟了他一眼,出來後立刻回局裏查詢檔案,果然是個有前科的人,曾經因為偷盜搶劫被捕入獄。陳風,一個亡命之徒。他拿出一隻煙叼到嘴上,一邊看著電腦屏幕上那個人剃了光頭的正麵像一邊沉思著。
汪雪的父親跟他有交往,且看來交情不淺,加上最近生活環境有了不小改善,不能不使人有所警惕。但他不希望想到壞處去,最好的結局就是他們確實找到了一條正當的生財之路。他把煙按滅在煙灰缸裏,決定抽出時間來調查這件事。
汪雪知道了李警官來家裏的事,她沒說話,任爸爸在桌邊絮絮叨叨。他難得今晚沒出門,因為那個陳叔叔說最近要休息一段時間。新租的兩室一廳的房子,生活條件好了,爸爸說話的口氣比以前有底氣了很多,隻是愛喝酒,發呆的時間也比以前多了,偶爾歎一口氣。終於喝醉了躺到床上,汪雪收拾好桌子後鑽進自己的臥室。一切都是新的,她的書包放在書桌上。
她坐下來,從包裏抽出一本書,也是新買的,耳邊便響起店長職業化的聲音:汪雪,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是被客人拒絕付款你應該知道意味著什麼。當時汪雪接過裝著工資的信封,一句話沒解釋轉身就向外走。她卻突然叫住她,一支修長的煙在她指間燃燒著,還是回學校讀書吧,讀好了再到社會上來混。
現在她回學校了,但不僅僅是為了讀書,她隻覺得,又有事情要發生了,當她知道約定的事情後,更加有這樣強烈的預感。而且,她決定從此以後不再離開柳葉,雖然不知道該怎麼幫她,但她覺得隻要在她身邊就一定會安全一點,至少柳葉自己早就這樣認為,現在,她也這樣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