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珊轉頭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石壘……就是石頭。”
秦傑站在滿山滿穀的石頭裏,感受著那道氣息,捂著胸口眉頭微蹙,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他此時胸口裏仿佛被塞進去了幾十顆的卵石,已經快要頂到咽喉處,堵的發慌,哪裏還能說出話來?
先前他沒能聽懂王雨珊那句石壘就是石頭,直到這些形狀各異的石頭把他的眼眶全部撐滿,把他的胸腹全部堵塞,他才明白原來所謂石壘,便是胸腹間那股不知因何而生的不平意,那些不平意最終凝結成石,不得暢快。
石頭是世間最普通尋常也最不尋常的事物,千萬年來沉默存在於天地間,可以長草但草都是外物,可以崩裂但裂開仍然是石,哪怕風化成砂礫依然是石的子孫,它的本體是那樣的堅強而純粹,仿佛永遠不會有任何變化。
秦傑看著充塞於天地間的千萬塊石頭,不由想起老師賀颺曾經說過某些話,亭榭樓台總被風吹雨打去,石基無語千年本質不毀,看似不潔卻潔到極致。天地間萬物都有自己的氣息,那便是天地靈氣,隻有頑石最為沉默低調,它的氣息濃厚卻深斂於內,從不願意放肆噴吐,所以對於修行者麵言,石頭是最難感知的存在,想要操控更是非常困難。
想著這些石頭在湖底在海裏在山上在田野中,安安靜靜存在了無數年頭,養蓄著自己的氣息,卻不願意讓天地知曉……秦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魔教的修行功法吸納自然氣息於體內,等若在體內再造一個自己的天地,在正道眼中這是極大的褻瀆和不敬,所以才會被世間稱之為魔。
這座石壘大陣裏的石頭和那些修行魔教功法舉世不容的人們何其相似?這種亙古天地間的不堪倔強意,不正是對上天的無言反抗?符陣修行到高深處便會彙入同一條河流,王雨珊癡於符道自然也癡於陣法,她感受著這座石壘大陣的神妙,發現自己身處其間,頓時仿佛也變成一顆水底無言千年的小頑石。石壘大陣的氣息,讓她蒼白的臉頰上現出疲憊的感覺。她卻毫不在意體內的痛楚,出神望著四周,散亂堆著的石塊,專注思索著其間隱藏著狗秘密。
秦傑看著她的緊蹙苦惱的眉梢,搖頭說道:“這些石頭隱喻著某種態度,我想,當年有能力有膽量設下這座石壘大陣的人,隻可能是那位入草原,卻最終背叛神話集團開創魔教的總經理。”
王雨珊抬起頭來,美麗的微圓臉頰上籌滿了驚訝與不解,片刻後明白過來,這裏既然是魔教山門,設下石壘大陣的高人當然和魔教脫離不開關係。她相信秦傑的推論,雖有些遺憾這樣一座美麗而神奇的大陣,是由魔教中人打造而出,但她並沒有考慮太多,心神迅速再次沉浸到這滿山滿穀的石頭之中。湖底單調的石礫地,荒野上躺著萬顆頑石,這等風景怎麼看也談不上美麗,但在王雨珊眼裏,卻美麗不可方物,裏麵蘊藏著令她感到心悸的大智慧。
“何以澆心中石壘?”看著天地間橫亙著的萬塊頑石,少女神情沉醉,喃喃說道:“那人用的是千頃湖水,以湖水靜柔之意掩石壘嚴殺棱角,掩陣破時,依自然之力引湖水而去,石壘大陣便會重新出現在人世間,這等水落石出之意,真是妙奪造化。”
秦傑自幼過的是苦日子,雖說寫的一手好字,卻吟不出一首好濕,審美偏弱毫無情趣,麵對著滿山破石頭,實在是看出什麼美麗,更看不到什麼妙奪造化的水落石出之意,他隻覺得胸腹間的石頭快要從喉嚨管處噴湧而出,難受到了極點,急著想辦法離開或者走進去,看著王雨珊陶醉模樣,雖有些不忍,還是不得不極煞風景地打斷對方,問道:“既然這座大陣這般厲害,我們能進去嗎?”
世人皆稱王雨珊性情淑靜賢貞,可她卻癡於符道,癡於陣法,一旦真的癡醉起來,便泣然忘卻身外天地,甚至連自己體內的傷勢都都忘了個一幹二淨,哪裏這般容易清醒過來,她根本沒有聽到秦傑的話,神情黯然難過說道:“這座石壘大陣竟是被人毀過一次,如今大概百中隻餘其一,真是可惜,也不知道當年這座石壘大陣完好時開啟,會是何等模樣,也不知日後還有沒有人能讓石壘重現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