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當然不是虛偽的人。
他之所以不斷重複重複又重複告訴秦傑自己並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那個人,是因為他堅信自己確實不是世上最強大的那個人,而且他非常不願意秦傑因為師門背景的強大而陷入某種妄自尊大的精神錯覺中,從而走入修行歧途逐漸遠離那條唯一正確的自我尋找之路。
有些遺憾的是,秦傑並沒有體會到大師兄的良苦用心因為他的邏輯很簡單在已知的修行世界裏,那位董事會大董事想必身處最強大的層次,而他教出來的徒弟李然在大師兄麵前連個屁也放不出來,那麼就算再強也強不到哪裏去,至少不會比清夢齋更強,於是乎他理所當然地覺得驕傲並且興奮。
正因為這種情緒,所冉他不是很能接受今天冬園對話的結果。
大師兄明白他在想些什麼事情,說道:“楊昊宇很強大,即便是思秋也不敢輕言勝之,遑論殺之?而且他是大嫂的兄長誰敢無罪斬之?這個秘密除了老詭和天哥便隻有極少幾個人知道,還請小師弟善加保存。”
“師兄,我不明白為什麼先前你會讓我聽到這個秘密。”
大師兄靜靜看著他,清澈而幹淨的目光仿佛能看透秦傑最擅長的掩飾。
秦傑回望著大師兄,因為信任而沒有做任何掩飾。
沉默很長時間,大師兄看著他憐惜說道:“因為我想你需要知道。”
秦傑沉默片刻後低頭說道:“是的,我需要知道這些。”
大師兄忽然微笑說道:“回清夢齋好好學習,五年之內你一定能殺死他。”
秦傑抬起頭來,看著大師兄幹淨的眼眸,心間輕輕“咯噔”一聲覺得師兄仿佛什麼事情都知道,包括自己最大的那個秘密。
然而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以往那些年在世間流離失所掙紮在生死之間,所以外表散漫調皮實際上心思刻厲冷漠忌警所有的人然而如今自己已經進了清夢齋成為了老詭的親傳弟子有了這麼多的師兄師姐,自己還怕什麼呢?
秦傑看著大師兄認真說道:“聽聞當年師父曾經稱讚師兄朝聞道而夕入道,這等境界師弟心向往之,總覺得五年時間太久,想要爭朝夕。
大師兄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師父嚴禁清夢齋幹涉天道盟,今日我貿然發話讓楊昊宇卸甲歸老已算是放肆了一把,而楊昊宇若真的退出天道盟,便是清夢齋也不好再拿他如何,若師弟你想殺死他便隻剩下正麵挑戰這條道路,你可有此信心?”
……
堂主府裏那位堂主馬上便要去養老了,他曾經替天道盟建立下不朽功勳,如今知情識趣自請卸甲,想必天道盟定會備加尊榮,下場怎樣也不能算慘淡。
他很想殺死那位堂主,但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殺死對方,哪怕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再是渭城的無名軍卒,而是清夢齋二層樓的學生,依然無法殺死對方。
大師兄親自出麵,他也隻能眼睜看著對方卸甲歸田便了斷了過往所有恩怨,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任何往事以及往事裏的血腥,所以他看著堂主府飛簷沉默了很久。
小巷幽靜清冷,無人走過,便在這時一名身著深色棉服的中年男子,悄無聲息靠了過來,覓著四周無人注意,才將手中緊捏著的小紙條遞給了秦傑。
這名中年男子便是當初在碧水營曾經與他聯係過的陣師,陣師在邊塞身份特殊,想在珠海市中與秦傑相見倒也不是太困難。
秦傑的目光落在小紙條上,身體驟然一僵,拿著紙條的手指在寒風中微微顫抖,沉默片刻後,他聲音微啞問道:“為什麼現在才通知我?”
那名中年男子同情看了他一眼,低聲稟報道:“荒原之中根本無法找到先生,所以我隻好一直留在珠海市裏等待先生歸來。”
秦傑看著紙條,緩緩閉上雙眼,搖了搖頭。
中年男子沉默走出了小巷。
過了很長時間後,秦傑睜開眼睛,把手中的紙條毀掉,抬頭看著灰暗色的冬日天穹,喃喃說道:“你怎麼就這麼死了呢?”
紙條上的消息是從沈州市帶來的噩耗,神符師賀颺,於日前在沈州市北某座山間,與謝君元同歸於盡。
很簡單的消息,卻給秦傑造成了極大的震撼,他來不及回憶當初在清夢齋外草甸間的初次相見遇,來不及回憶離亭裏符文之道的初次問答,來不及回憶沈州市內外無數道觀佛寺舊亭新棚間師徒二人留下的足跡,便開始悲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