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間諸位夫人與楊豆蔻親近,心中也自有傾向,然而想著自家老爺在朝中的位置,總是謹慎行事,紛紛上前與於雅雯見禮,隻有一位貴婦漠然不動。
這位貴婦便是謀劃堂堂主柳編的夫人。
這位夫人當年她是小三兒,剛剛產下一女便慘被柳編曾經的夫人害死,若不是楊豆蔻偶爾知曉此事,大怒,便是她隻怕也早已悄無聲息的死去,哪有如今的榮光?
因為這段曆史,柳編夫人對楊豆蔻感激不盡,隻要楊豆蔻高興,別說自家老爺前程,便是她的性命也可以不要,所以當其餘貴婦人與於雅雯微笑見禮時,她隻是漠然坐在桌後,根本沒有上前的意思。
她看著於雅雯身旁那名穿著廉價服飾的小姑娘,微微皺眉心想,於雅雯如今愈發放肆了,楊豆蔻宴客竟也敢帶著侍女出場。
然而看著那名小丫頭微黑的臉頰,看著那雙明亮的柳葉眼,柳編夫人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她一般,心頭毫無來由莫名生出憐惜心疼的感覺。
接下來的整整—個晚上,柳編夫人都沉浸在或者困惑於這種莫名的感受。
楊豆蔻說笑話時,她再不像以往那般第一個笑出聲來並且笑的最大聲,其餘貴婦人說起長安城裏趣事時,她也不再在旁配合著添油加醋,而是有些忘形地盯著於雅雯身旁的那個黑瘦小丫頭看,越看越出神。
她與往日迥異的表現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尤其是當貴婦們注意到她直勾勾地盯著於雅雯的方向,更是覺得心中奇怪,坐在她身旁的某位堂主夫人提醒了幾次見她還沒有醒過神來,忍不住輕輕撞了她一下。
堂主夫人壓低聲音關切問道:“你今天究竟怎麼這麼神不守舍的?”
柳編夫人勉強一笑,沒有解釋,因為她確實無法解釋,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越看那名小丫頭越覺得親切,心中的疼惜感覺越來越濃。
楊豆蔻聚眾人閑話飲茶,卻有位很不起眼的小丫頭夾雜其間,而且還是坐在於雅雯身旁,不免引起眾夫人心中很多疑惑,待茶盞換了兩道水後,終於一名貴婦人忍不住問了出來,楊豆蔻微微一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張楚楚。
夫人們這才知曉,原來這個小姑娘是親大家的小女友,雖說還有很多疑惑,卻也不便再問,而且她們身份尊貴,著實是兩個世界的人,隻是看在楊豆蔻份上隨意問了幾句秦傑如何。
柳編夫人看著同伴們與那小丫頭說話,自己也忍不住開問相詢,隻是她並不關心那位傳說中的寧大家每天能寫幾幅中堂,問的是張楚楚的年齡。
張楚楚很不適應這裏的氣氛,如果不是天道盟來了旨意,而且於雅雯答應陪著她,她寧肯在楓林別墅裏煮粥喝,尤其是先前在傭人的服侍下吃了頓飯,愈發覺得秦傑當初說的極對,這裏根本就不是吃飯的地方。
當那些尊貴的婦人問她問題時,她更是覺得有些吃力辛苦,直到聽到有人問自己年齡,覺得這問題倒是簡單,馬上認真回答道:“我是95年生人。”
柳編夫人低著頭看著伸出袖口的手指數了半晌,才算清楚她今年約摸是要滿19歲,微微一怔後感傷說道:“如果我那孩子活到今天,也便像你這般大。”
此時別墅內的貴婦都與楊豆蔻親近,當然知道那一年長安城裏那場沸沸揚揚的悍婦殺小三兒,滅子事件,聽著這話不由紛紛向柳夫人投去安慰的目光。
楊豆蔻和聲安慰了她幾句。
柳編夫人看了對麵案後的小丫頭一眼,微苦一笑,心想自己大概是太過思念早年前死去的那個女兒,今日見著與她年歲相仿的小姑娘竟是有些失態,實是不該。
世間有很多事情一旦動心動念,便很難用別的方式把它抹除掉,正如柳編夫人對張楚楚那種無來由的憐惜感覺,她想說服自己隻是心係早亡的女兒,卻總還是忍不住時不時抬起頭來望向對麵那方茶案,怔怔看著張楚楚。
她越看張楚楚越覺得眼熟,尤其是小姑娘微黑的膚色,那雙在常人看來並不如何美麗的柳葉眼,都讓她覺得無比親近,忍不住再次問道:“先前聽你說,你和秦大家早年一直在襄平生活,是不是那裏日頭太毒,所以把你曬成這樣?”
張楚楚微微一怔,搖頭說道:“襄平和沈州並不遠,傑哥哥說我從小就這麼黑。”
聽著她的回答,柳編夫人愈發有些神思不寧,再也顧不得別人的異樣眼光,就這樣專注地盯著張楚楚看,仿佛要看出她臉上究竟有什麼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