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大師兄的臉色便變得蒼白起來。
老人看著他臉色蒼白,卻沒有想到他是在擔心秦傑的安危,微微蹙眉說道:“十年前就說過要你慢些再慢些,怎麼還這麼快呢?”
大師兄先前就是感應到秦傑有些問題,才會隨風而至鬆鶴樓露台,哪裏會在意自己的損耗,看著老人擔憂說道:“師父,小師弟不會有事吧?”
老人看著昏迷中的秦傑,說道:“這小子學了你小師叔的本事,一身筋骨強的不像話,就被輕輕敲了一棍,哪裏容易這般死去。”
大概老人自己也覺著這番話沒有什麼說服力,咳了兩聲後極為嚴肅地解釋道:“他今日心力耗損過大,昏睡一陣是有好處的。”
……
清夢齋大師兄隻有一個師父。
那位老人自然便是傳說中的齋主。
齋主說的話,在沈州市甚至比什麼都要好使,而對於終生敬愛師父的大師兄來說,齋主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理,齋主如果說黑夜是白的,那麼必然就是白的,如果齋主說昊天是黑的,那麼昊天就必然是黑的,齋主說秦傑沒有事,那麼不管到底有事沒事,秦傑一定不會有事。
深夜的沈州街頭,齋主背著雙手踩著極寥散的枯葉緩慢前行,風姿極為瀟灑,大師兄背著秦傑跟在他身後艱難前行,有些狼狽。
“你說的不錯,萬家燈火裏總會有一盞與眾不同。”
齋主看著巷裏的隱隱燈火,看著遠處巡夜的警察,說道:“你小師弟雖然算不得出汙泥而不染,更談不上什麼好人,但看似冷血無情的身軀裏還有些情意,隻是那些情意藏的深了些。”
“襄平裏的人到今天還能收到錢,也懂得憐惜楚楚那個小姑娘,那麼想必將來他對你和小秋會一直尊敬下去,對清夢齋也會有應有的歸屬感。”
齋主回身看著昏迷中的秦傑,微笑說道:“當然這些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我想或許會對這個孩子將來的選擇有影響。
聽到“張楚楚”的名字,大師兄微微皺眉,但他沒有就此,而是忽然說道:“出汙泥而不染,我一直記得當年《愛蓮說》裏的這句話。”
“世間本無完人,但在道德心性方麵,你比我強,比你小師叔強,比我這無數年來見過的所有人都強,然而前些日子那件事情,你卻做的不好,想的不善,不如思秋。”
聽著師父的批評,大師兄沉默受教,卻說道:“小師弟身後那件白衣,隻怕道宗的人已經看出了些端倪,不得不慎。”
齋主靜靜看著他,忽然輕拂袍袖,街麵上枯葉亂飛,直上寂清深夜天穹,仿道要在繁星的背後留下某些路引。
“冥界都沒有找到,何況修羅?”
“修羅都沒有找到,何況修羅之子?”
“那個小姑娘我見猶憐,何況這個癡兒。”
齋主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秦傑,微笑了起來。
然後他平靜說道:“以往我便說過,對於世間無法了解,無法確認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提前去做評判,更不可以為了抹除掉某種不好的可能性,而斷絕了任何可能性的發展,因為活著便是無數種可能的集合。”
大師兄想著那夜在清夢齋與師弟的爭論,想著當時的話語,忽然發現自己竟忘了師父曾經的教誨。
不知是因為背秦傑太累還是內心受到的震撼太大,頓時汗如雨下。
濕透了身上那件舊襖。
“師父。我錯了。”
齋主微微一笑,轉身向前。
大師兄背著秦傑,跟在身後,冬末的深夜,沈州市巷中,一名師父帶著他這輩子最疼愛的兩個學生平靜前行,卻不知最終會走向何方。
……
深夜的沈州市,萬家燈火已經熄了九千多家西城通宵熱鬧的賭坊夜總會還亮著,南城多住富商。
門禁森嚴,早已一片漆黑,但今夜卻還有一座別墅散著燈光。
柳編別墅中,柳編夫人坐在書房的圓凳上不停抹著眼淚,保養極好的臉上愁苦與憐惜心疼的神情顯常清晰。
柳編看著她歎息一聲,說道:“女兒已經接回別墅了,夫人你為何還如此傷心?現如今還有些陌生,再過些時日,總是能喊出那聲母親,你不要太過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