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然而言,道門便是他的家與國,哪怕南門觀屬於神話集團之外,在他看來依然是自己的地方,所以他入沈州市後會第一時間見牧晨,所以在世間遊曆之時,他經常隱藏身份去各處道觀。
在別的道觀中,有些道士或者貪婪而愚蠢,但至少道門享有著無上的尊敬和榮光,他從來沒有見過有信徒居然敢對宣講道士提出問題,更想像不出,居然有信徒膽敢懷疑教典裏的記載。
既然是信徒,那麼對於教典便應該服從,而不應該懷疑,無論懷疑有沒有道理,隻要開始懷疑,那麼便是褻瀆。
這是李然的看法。
一道聲音在他身旁響起。
“你有什麼看法?”
說話的人是一名穿著舊襖的書生,那書生眉眼異常幹淨,腰間係著根水瓢,今天手裏沒有握著那卷舊書。
李然看著這名書生,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這裏是沈州市,我的看法沒有你的看法重要。”
這名書生自然是清夢齋大師兄。
大師兄微笑說道:“如果我記的不錯,這應該是你第一次來沈州市,既然來了便多呆些時日,看的多了說不定你會有些不一樣的看法。”
“我也希望如此。”
石階上那名道士終究還是逐漸控製了場間的氣氛,沒有讓那些疑難繼續下去,他用力地揮舞著手臂,不停噴吐著唾沫星子,不停地講誦著教典裏的微言大義,臉上的神情時而肅穆時而熱情,時而慈悲時而嚴峻。
聽講的十餘名街坊神情專注,身體時而前傾時而後仰,聽著某地發現的神跡,忍不住掩嘴驚歎,聽著某前賢殉教的事跡,心生同情。
沒有人注意到大師兄和李然的存在,因為這兩個人雖然是清夢齋和道門裏最了不起的人物,但表麵上沒有任何特殊。
簡單兩句對話之後,二人才正式見禮,李然單掌立於胸前,另一手握拳抵在掌緣,神情寧靜微微低首,說道:“見過大先生。
大師兄斂容靜氣,認真回禮說道:“見過李先生。”
“我本以為首先出現的應該是三先生。”
大師兄微笑說道:“師父擔心思秋過來,你們兩個人會把沈州市打成一地廢墟,所以把他禁在了後山。”
聽著“師父”二字,李然想到那位在修行世界裏令無數人高山仰止的清夢齋齋主,沉默片刻後,認真說道:“不知可有機會拜見齋主?”
“待我請示師父。”
“麻煩大先生。”
大師兄看著此人的眼睛,忽然問道:“來看沈州,還是楊昊宇?”
“楊昊宇畢竟是神話集團長老,而且當年是家師親自引領至神話集團,對道門有功,雖說在荒原上曾經生過一些妄念,但過不抵功,道門希望能看到他有一個好的結局,我想天道盟也不願意出現走狗烹這等畫麵。”
大師兄神情溫和說道:“清夢齋沒有功過相抵這種說法,功便是功,過便是過,該承擔便必須去承擔,不過既然楊昊宇堂主願意平靜歸去,我想沒有人會阻止他,更何況堂主乃是武道巔峰強者,誰能阻他?”
“楊昊宇老了,而且在周雄的手裏受了重傷,我清楚這一點,想來齋主和大先生應該更清楚,如果他還是當年的楊昊宇,家師又何必傳訊讓我來沈州市裏看這一遭?還是說大先生不歡迎?”
“天道盟是一個開明的地方,沈州市歡迎任何人的到來。”
李然餘光裏看著先前那名讓凳給自己的百姓,說道:“天道盟確實和別的地方有所不同,主要是氣氛不同。”
大師兄微笑說道:“希望你能在沈州市裏住的愉快。”
“不怎麼愉快。”
如果是一名普通的遊客,在沈州市裏遇著黑心的店老板,或是在萬雁塔寺吃了頓極貴的素齋,或許會非常不愉快,但也不會對這個世界產生任何影響,李然剛剛來到沈州市,他的不愉快似乎毫無道理,然而他是道門的世外入俗,他的不愉快或許會對這座沈州市也帶來一些不愉快。
聽到他說不愉快,便是大師兄的神情也漸凝重,認真請教道:“何處不愉快?”
李然望向道觀石階上那名道士,說道:“此處不愉快。”
大師兄轉身望去,沉默聽了一會兒那名道士的宣講,尤其是聽到那些街坊的發問後,大概了解了李然的不愉快來自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