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靜靜思忖著齋主的那段話。
片刻後他望著雁鳴湖畔的冬林,淡然說道:“沒有證據,沒有天諭,即便道門有所疑慮,也不會對秦傑做什麼,這番話,我想那個啞巴更需要聽到,不過我很懷疑,已經不能說話的他,能不能聽到這些。”
啞巴不是真的啞巴,自然不會真的是個聾子,所謂能不能聽到,說的便是想不想聽到,願不願意相信清夢齋的話。
大師兄看著那片冬林,想著那位以堅毅著稱的道宗行走,眉宇間現出淡淡的憂色,那位道宗行走明顯也是因為修羅之子的傳言來到沈州,既然敢露了行藏,自然不憚於承受清夢齋的壓力也要對秦傑不利。
對那名啞巴道士,他確實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因為正如他經常重複卻沒有人相信的那樣,大師兄真的不擅長打架。
李然看著那片幽靜的夜林,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因為在先前的戰鬥中,那個啞巴道士始終沒有出手,他總覺得那片林子裏還有人。
然而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夠避開他和清夢齋大先生的目光?
便在這時,湖畔那片冬林驟然起了一陣狂風,隨風而起的是一大片令人聞之欲淚的淒切蟬聲,然而那些蟬聲卻又顯得那般愉悅。
聽著蟬聲,李然臉色驟然間變得極為蒼白。
不是恐懼,而是凝重,是遇著此生最強大敵人的動容。
隻聽得一聲極清亮的嘯聲。
他身後背著的那把木劍也隨之尖嘯,倏然出鞘!
劍若一道光線,飛離城牆,刺破黎明前的最後那抹夜色,向著那片冬林刺去。
緊接著,李然從城牆上跳下,晨風中素衫衣袂微振,隨劍而去,身法神妙難以形容,宛若風中一片薄雪,竟似比飛劍的速度也不稍慢。
晨光熹微,冬林乍亂,一道飛劍自雪湖疾飛而至,在殘雪凋樹間高速飛舞,伴著嗤嗤的嘯鳴,尋找著蟬鳴發聲之所在。
片刻後,李然掠進林中,素衫輕振,右手輕招,飛劍從遠處鳴嘯而回,落入手中,然後插入背後的劍鞘裏。
蟬鳴已經停歇,那個人也不知去了何處,寒冷的冬林裏,隻剩下被雪覆著的啞巴道士以及地上的屍首。
李然望向東方朝陽起處,隻見林中晨霧漫著光線,仿道薄至透明的蟬翼,眉頭緩緩挑起,麵上現出前所未有的沉重。
踏雪聲起,大師兄從林外緩緩走來,站在他身旁,順著他的目光向那處望去,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落雪聲起,啞巴道士身上如盔甲般的積雪迸裂而墮,露出身上那件樸素的木棉道袍,然後他緩緩站起,向大師兄與李然合什見禮。
大師兄看著道士眉宇間的殘雪,想著這位道宗行走的來意,眉頭不由微微一蹙,說道:“歡迎天機大師來沈州宣道。”
太虛觀世外入俗今次入沈州市的目的,是要觀察秦傑這個傳說中的修羅之子,本來便沒有存著任何慈悲之意,清夢齋大師兄自然不可能真的歡迎,至於這句話最後宣道二字,便表示的清清楚楚。
天機神情寧靜,眉宇間的殘雪仿道那裏的堅毅情思一般,聽著大師兄隱有所指的言語,沒有做任何反應。
“昨夜冬湖一戰你始終在冬林裏沉默,沒有出手,我一直有些奇怪,還以為是清夢齋來了哪位先生,卻沒有想到是那人來了……你修行閉口禪已有十五年難道居然還不能把那個暫留數步?”李然看著天機問道,臉上的神情極為沉重,透著幾分冷峻。
在清夢齋小師叔天誅之後,道門在世間最大的敵人便是那位二十年甲子,偏生那位魔教教主神秘到了極點以神話集團在世間如此大的威勢和影響居然數十年來沒有探聽到此人任何行蹤。
誰也沒有想到,當世間風雲彙聚沈州市之時,雁鳴湖畔卻是響起了蟬鳴,這個世間最神秘的人,再一次降臨在人世間。
神話集團知道這個消息後必然會大為震驚,動用所有的力量去搜尋那片蟬聲的去向,李然身為知守觀傳人,更是警惕到了極點。
天機修行閉口禪十五年,功力深厚至極,一朝開口必然道音響徹人間然而昨夜麵對二十年甲子淒切的寒蟬鳴響,麵對那人無聲無息卻寒冷沏骨的壓製,他始終沒有開口,因為他不能確信自己開口便能勝過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