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到小瓷瓶裏的藥丸是什麼,興奮到了極點,卻又恐懼到了極點,貪婪狂喜和掙紮猶豫的情緒在他的眼眸裏不停轉換。
多年前,他入神話集團為部門副經理。
大概因為無論是他還是李彤都還青澀,根本無法威脅到墨玉神座上的董事長,所以那時道殿裏的氣氛並不像這些年般肅殺陰森,偶爾董事長還會和他們說說閑話。
在某次董事長和李彤的談話裏,靜侍在旁的雲正銘,曾經聽到過一種靈藥的名字,那種靈藥叫通天丸。
通天丸是道門寶貴的靈藥,即便是神話集團都沒有——這種靈藥雖然不能真的幫助世人打通天人之隔,羽化成仙,但如果普通人服用可以增十年壽元,而關鍵的是通天丸可以幫助修行者破境!
修行者如果服用通天丸,可以說藥到境破,即便是從金丹期到元嬰期,成功率也可能在五成以上!
有此恐怖功效,可以想像通天丸對修行者的無上誘惑力,隻不過如今世間的修行者,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有通天丸的存在。
雲正銘知道通天丸,而且他確認小瓷瓶裏就是通天丸。
他曾經是境界精深的神話集團,卻在即將逾過知命境的那一瞬間,被秦傑一槍射破胸膛,毀了丹田,變成了不能修行的廢物他曾經自暴自棄,做乞丐,在破廟裏搶饅頭,直到在南海畔遇到那名青衣道人,終於重踏上了修行路。
可惜丹田雖然修複,當年的修為卻是盡數消失,他不得不從頭開始修行,而且比當年加艱難。
曾經擁有過,然後失去,這種痛苦遠勝於從出生時便一貧如洗,曾經看見過,卻再也無法看到,這種痛苦遠勝於生下來便是個盲人,沒有誰比現在的雲正銘想要重擁有當年的境界。
所以小瓷瓶對他的誘惑遠勝過世間別的任何事物。
雲正銘握著小瓷瓶,聞著那淡淡的藥香,手顫抖的越來越厲害,甚至於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臉上的神情變幻莫停,痛苦地掙紮著猶豫著,汗水像石磨縫隙裏的米漿般汩汩而出,瞬間打濕他身上的道袍。
忽然,他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呻·吟著吮吸微醒微甜的血水,讓自己獲得片刻的清醒,發出一聲野獸瀕死前般的嚎叫!
隨著這聲痛苦的嚎叫,他眼眸裏的貪婪渴望興奮恐懼,漸漸化為平靜甚至是淡漠,身體也不再顫抖。
他後看了一眼手中晶瑩剔透的小瓷瓶,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麵無表情把它放回了原處。
不是小瓷瓶裏的通天丸對他的誘惑不夠。
如果可以,他會毫不猶豫打開小瓷瓶,看都不看,便把瓶中的丹藥吞進腹中,他也不是清夢齋大師兄那等溫良君,麵臨修複自己修為境界的天賜良機,卻因為所謂道德的約束便平靜放棄。
雲正銘之所以能夠忍住誘惑,把小瓷瓶放了回去,隻是因為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這並不是天賜的良機,因為上天沒有說要把通天丸賜給自己。
雖然在南海上大董事曾經說過自己的心意便是上天的意誌,然而這個世界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那麼上天的意誌便有很多種。
師叔讓他來取藥鼎,說這是他的福緣,那麼他的福緣便在此,並不是通天丸,至少現在還不是,因為師叔此時肯定會在某處靜靜地看著他。
雲正銘找到藥鼎,又找到煉製坐地丹的那兩味藥材,鎖門離開,去往藥殿後方的煉丹室,沐浴衣,開始按照天書上記載的法門煉丹。
火漸起,鼎漸熱,藥材漸融,奇異而複雜的藥香,伴隨著鼎旁的縫隙溢出,彌漫在煉丹房裏,又向殿外遠方飄去。
雲正銘盤膝坐在鼎旁丈外,目不轉睛專注地看著,控製著溫度和投入藥材的時間順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顯得異常平靜。
仿佛先前根本沒有看到那個小瓷瓶,仿佛他唇角上那個深深的血印並不存在。
這種極端的平靜,讓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黯沉的氣息,就如同失魂落魄一般。
隻有他自己知道,失魂落魄其實也隻是假象,他此時的心境是真的異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寒冷如雪。
他坐在藥鼎旁靜靜地等待,不知道是在等待鼎中丹藥的成功,還是在等待那顆通天丸變成自己福緣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