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傑很重視崔湜,雖然沒有起身相迎,隻是故意作態。
所以他沒有聽懂崔湜說的這段話,他想不明白,像這樣一個大人物,為什麼要逢迎自己,要嚐試讓自己高興,一旦出現問題甚至還登門來訪。
要知道遼東市門閥的曆史比清夢齋還要更加悠長,即便必須表現出對清夢齋的尊重,也沒有道理選擇這種粗淺直接甚至顯得有些愚笨的方法。
崔湜沒有解決他的疑惑,在接下來的談話中,他很平靜自然地轉了話題,完美地展現了千世門閥的氣度和風姿,沒有談及任何與紅袖招相關的事宜,隻是回憶著沈州舊事,偶爾會問及公主殿下於雅雯和小皇子的近況。
崔湜沒有做任何試探,請秦傑代向齋主請安之後,他從袖中取一封薄薄的信,擱在桌上,又溫和望了張楚楚一眼,便告辭而去,帶著那個佝僂著身子的老管事離開了客棧。
看著窗外清靜無聲的街道,秦傑說道:“他不需要拍我馬屁,結果他偏來拍了,卻又拍的如此輕描淡寫、漫不經心,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
張楚楚不解,心想這樣的大人物屈尊親自前來拜訪,已經表現的足夠謙卑,哪裏能看出什麼驕傲?
“在世人眼中,遼東市第一人,確實沒有必要來逢迎我這個清夢齋弟子,但他是聰明人,很清楚清夢齋對天道盟意味著什麼,隻是既然他清楚這一點,再加上你這個準神話集團總經理的身份,不來便罷,要來怎會如此簡單?”
秦傑收回目光,看著手中那杯根本沒有喝一口的茶,說道:“這事情透著些古怪,我總覺得崔湜隻是專程過來看看我們兩個人,問題在於,他要看我們什麼,而且我總覺得他的平靜裏透著股很強大的底氣。”
“便是在襄平時,也聽說過遼東市諸姓的名聲,像這樣的大人物,自然說話做事都有底氣。”
秦傑搖頭說道:“世上哪有什麼真正的詩書傳家,能夠傳承逾千年,靠的終究還是力量,遼東市的門閥比誰都清楚這個道理。這些門閥以前出過神話集團高層,但這幾十年來沒有,我還知道遼東市裏供奉著三個元嬰期的大修行者,但在沈州裏莫名其妙就死了一個,那麼這些門閥便應該清楚,遼東市再如何強大,甚至可以和丐幫、雁蕩山這些門派相提並論,但在天道盟和清夢齋麵前沒有任何底氣。”
張楚楚忽然說道:“那個……老管事有問題。”
她這次說的有問題,不代表那個老管事是壞人,而是真的問題。
秦傑很清楚地掌握到她的心意,不由微微一怔,旋即眉梢緩緩挑起。
先前那個佝僂著身子的老管事,實在是太普通,普通到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人長什麼模樣,然而張楚楚卻說那人有問題。
如今秦傑的境界早已到了金丹巔峰,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元嬰期的門檻,而一個他根本看不出任何問題的老管事……隻能說明是元嬰期的大修行者!
“原來要看我的另有其人。”秦傑震驚說道。
如今遼東市隻剩下兩位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居然其中一人便親自前來查看自己,遼東市為什麼會如此警惕自己這個清夢齋傳人?
如果不是張楚楚擁有世人難以想像的直覺和敏感,那麼他或許直到很久以後,也不會知道自己已經被一位大修行者仔細觀察過!
如果先前那位老管事忽然出手,秦傑相信自己現在已經是個死人,雖然他清楚這不可能發生,但依然生出了極強烈的警惕。
他先前便想不明白遼東市的底氣,此時更想不明白遼東市的用意,然而警惕的情緒卻是越來越深,甚至漸要變成瘦湖畔的弱柳,縛住他的身軀,讓他呼吸都變得沉重艱難起來。
於是他寫了兩封信,一封寄給清夢齋,一封寄給了牧晨,講述了沿途見聞,青峽嫵媚時的看法,還有自己在遼東市裏遇見的故事。
孤伶寒酸的汽車,在陽關城百姓恭敬甚至狂熱的目光注視下,向陽關城外駛去,那位老管事即便坐在車轅上,依然佝僂著身體,耷拉著眼睛,仿佛根本感受不到街道兩旁投來的目光,仿佛已經睡著。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汽車駛進富春江一處清幽的莊園,直接駛到莊園最深處,園中有幢小樓,亂石堆砌而成的園牆並不如何高險,卻絕對沒有人敢在這裏窺視,而且這裏也沒有任何管事和仆役。
崔湜以極快的速度跳下汽車,走到車轅前,恭恭敬敬把那位老管事從車轅上扶了下來,說道:“辛苦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