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道袍,正好擋在落日之前,所以身影顯得極為幽暗,微寒的秋風從原野間來,順崖壁而上,卷動黑色道袍的袂角,不時漏過幾縷暮光。
逃亡者們都曾經在神話集團生活過很長時間,看著崖畔的男子,覺得自己的眼前出現了某種幻象,仿佛看到了昊天的影子。
又或者是看到冥王的影子。
連日逃亡,他們的神經已經繃緊到快要斷裂,選擇的宿營地極為偏僻隱密,然而他們沒有想到,居然這樣還被人發現,被人悄無聲息地靠近。
在他們看來,能夠悄無聲息出現在崖畔的人,定然擁有極強的實力,如果不是宋國道門的高手,那麼隻可能是神話集團的強者。
修為被廢的逃亡者們,根本不奢望能夠戰勝道門的強者,在聽到那個聲音的一瞬間,絕望的情緒,便占據了他們的身心。
絕望之餘,他們逼將出極為強烈的戰鬥意誌,反正都是要死,而且今天可能是最後一戰,那麼死也要死的壯烈一些。
然而沒有人動手。
因為崖畔穿著黑色道袍的年輕男子,給人一種無法挑戰的感覺。
更因為紫墨忽然跪到了那名年輕男子身後,痛哭不已。
緊接著,有更多的人認出了那名年輕男子,尤其是那四名曾經的神話集團統領,顫抖著奔到崖畔,在紫墨身後雙膝跪地,對著那名年輕男子的背影放聲痛哭,就像是離散在荒原上的牧羊看到了自己的主人。
紫墨統領看著那個背影,淚流滿麵,顫聲說道:“經理……所有人都說您已經死了,您還活著……這真好。”
一名斷臂統領嚎啕大哭道:“經理……經理……我就知道經理您不會就這麼拋棄我們,您終於回來了!”
雲正銘轉身,望向自己這些曾經的下屬,說道:“願意重新追隨我嗎?”
崖畔哭聲漸止,所有人連連叩首。
紫墨抬頭,看著雲正銘臉上的那道傷痕,看著他胸前的那朵黑色櫻花,想著那些傳聞,震驚地發現,經理非但沒有死,而且修為境界更是遠勝當初!
然而緊接著,一股極寒冷的氣息滲進了紫墨和所有人的心底深處。
這股寒冷氣息來自雲正銘的身上。
也來自他說的這句話。
“我確實曾經死過,隻是不知道在死之後見到的是昊天還是冥王。在死去的那段時光裏,我想了很多事情,然而直到現前聽到紫墨你的那句話,我才忽然想明白,或許我根本不是什麼天諭之子。”雲正銘望向天邊的夜色,若有所思說道:“也許……我是冥王的兒子?”
……
對修行者而言,修行五境之中,最重要的兩個關口便是初識和元嬰,初識是普通人踏上修行道路看到的第一眼風景,那時修行者能夠看到多少,便基本上可以確定將來他能夠在修行道上走多遠,而元嬰期則讓超凡脫俗變成了某種可能,是修行者真正遠離俗世的開端,所以當修行者跨過這道門檻的瞬間,往往能夠看到他們本來看不到的未來,感應到某些玄妙的預兆。
逃離董事會摔落山崖,在穀底毒霧裏靜坐悟道破境入元嬰,雲正銘如今是大修行者,一身修為境界早超當年,但他沒有像神話集團教典裏記載的那些前輩一樣,入元嬰的瞬間感知將來,生出預兆,直到此時站在崖畔,看著將落的紅日,聽著紫墨等人的悲泣聲,他才隱隱然有若感應。
夕陽將要落山,世界將歸黑暗,自己的行為可以稱得上是欺師滅祖,而自己現在的心境亦是如此寒冷,那麼這些年這些事,自己真的如大董事所說是在稟承昊天的意誌,還是說這些都是在自欺欺人,自己早已經背離了光明的世界,毅然決然地投身漫長的黑夜,變成了冥王的前驅?
雲正銘看著夕陽逐漸被山巒吞噬,臉上流露出一絲自嘲的笑容,對於所有的猜忖都無法確定,因為那是他現在依然無法觸及的領域。
聽著雲正銘的話,紫墨和人們感到渾身寒冷,然而這些寒冷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因為在逃亡的路上,他們見過太多死亡,承受過太多羞辱,知道與世間的冷眼和秋風比較起來,真正的黑夜反而更加安全,甚至溫暖。
人們再次對著雲正銘重重叩首,表示自己的忠誠。
紫墨跪在雲正銘身前,語氣蕭索說道:“經理,屬下不敢欺瞞……我們下桃山時。被廢了一身修為,現如今隻不過比世間普通人多了些見識和經驗,屬下不知道經理此番新重現世的目標是什麼,但我想經理必然是要做大事的,我擔心非但不能幫助經理,反而會拖累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