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先上山找著歧山老道再說,他這樣安慰自己,然而黑色悍馬還沒有上橋,便被攔在了虎躍澗前。
攔住悍馬的不是那位北陵貴人,而是一句很冷淡的話語。
“即便是清夢齋弟子,也不能不講規矩,難道齋主就是這麼教學生的?”大青樹下石枰旁,那位黃衣老道緩緩抬起頭來,緩聲說道。
黑色悍馬停在了橋前。
秦傑沉默片刻。
他最不喜歡聽到這種老氣橫秋的話語,尤其是這種用師父來壓自己的語氣,然而因為張楚楚的病有求於太虛觀,所以他沒有流露出自己的反感。
他望著那名老道問道:“什麼規矩?”
黃衣老道緩緩站起身來,說道:“破了殘局,才能過橋。”
秦傑搖頭說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先前他便對王雨珊說過這句話。
黃衣老道卻道:“隻有死守規矩,人才是活的。”
這句話隱含某種哲理,秦傑卻不知道這名老道是不是知道自己帶著張楚楚進山的真實目的是治病,所以用這句話來威脅自己。
他微微皺眉說道:“難道家師來此,你也要他破此殘局才能見歧山老道?”
黃衣老道神情不變說道:“若齋主親自來此,歧山師兄隻怕早已倒履相迎而至,隻是齋主可以無視世間一切規矩,你是他的弟子卻沒有這種資格。”
秦傑看著老道的眼睛,忽然說道:“佛宗講求眾生平等,人與豬狗皆是一般,即便我與師父的差距就像是愚笨的豬狗和人一樣,但我與師父依然是平等的,那麼師父能夠不守規矩,我憑什麼就一定要守?”
黃衣老道漠然說道:“清夢齋弟子果然妙辯無礙,隻是我不想聽時便不聽。”
“所以說來說去還是誰的拳頭更強的道理,貴觀的規矩終究隻能攔住那些沒有能力破壞規矩的人。”
黃衣老道微微皺眉,說道:“莫非八先生以為自己有能力超越世間規矩?”
“我想試一下。”
說完這句話,他把手伸進悍馬裏。
張楚楚早已打開彈匣,把符槍組裝完畢。
秦傑接過符槍,符彈上膛,直指石枰旁的黃衣老道。
然後他說道:“你想不想試一下?”
秦傑接過符槍的動作很自然,上膛的動作也很自然,神情很平靜,看上去就像拿筷吃飯一樣,用黝黑寒冷的槍口瞄準青樹下石桌旁的黃衣老道時,幽靜的山澗頓時被一道極凜冽的殺意籠罩。
看著這幕畫麵,黃衣老道滿是皺紋的臉,變得蒼白起來,不是恐懼,而是極端強烈的憤怒與不解,以至於他身上的道袍都顫抖了起來。
老道自然知道清夢齋秦傑聲震修行界的符槍,曾經那般強大完美的雲正銘,便是被此一槍射的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身為太虛觀隱居道士,老道哪裏想過,自己維護瓦山的規矩,隻不過試圖攔下秦傑,對方便會生出如此強大的殺意,準備動用最強大的手段。
更令老道感到憤怒和惘然的是,看著悍馬上秦傑符彈上膛時的平靜神情,若自己真的要阻攔對方,隻怕他真會一槍射過來!
他憑什麼敢這樣做!
修行者們正在恭敬目送黑色悍馬離開,自然看到了這幕畫麵,他們如黃衣老道一般,震驚無語,完全不明白秦傑為什麼會這樣做。
拜山參見歧山老道便必須遵守太虛觀的規矩,數十年來從來沒有任何例外的情況發生,哪怕是當年蓮生神座也是如此。
即便你是夫親傳弟子,覺得接受這種考驗有損清夢齋威名,想要硬闖那也可以,但何至於出手便要殺人!
有年長的修行者,忽然想起修行界裏的一些陳年往事,想到當年在世間掀起無數血雨腥風的司徒先生,又想起秦傑和當年司徒先生一樣,都是清夢齋入世之人,不由心生極大恐懼,竟是不敢再往黑色悍馬望上一眼。
鋒利的符彈簇泛著幽幽的寒光,卻沒有一絲晃閃仿佛所有的光線都被蘊在彈簇的區域裏這隻能說明這枝符彈沒有哪怕最細微的一絲顫動,說明準備射彈的那人漠然到了極點。
黃衣老道看著那隻符彈,知道下一刻自己便會血濺當場,因為自己已經老了,而且這枝彈太近,根本無法避開,蒼老的麵容上閃過一絲微懼然後化為微怒,又變作微痛,那是經年之痛,然後盡數歸為平靜和決然。
“不愧是當代清夢齋入世之人。”黃衣老道看著秦傑,淡然說道:“行事作派果然有司徒雲海的霸道冷血的遺風,然而老衲卻依然要守著規矩,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需要規矩的,像你和司徒雲海這種不想守規矩的人,可以殺死我卻無法震懾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