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令遊海龍終生都抹不去的回憶:
那一年的桃花,好像是特別有意眷顧有情人似的——盛開得格外的美麗。
遊海龍和自己的心上人秦玉鳳,在桃園中放風箏。
遊海龍猶如重返山林的鳥——散發著青春、蓬勃、和放誕不羈的氣息;又如和自己的愛侶結伴的狼——享受著自由、灑脫和被愛情浸潤的幸福。
然而體貼入微的玉鳳,還是洞察到了他輕聲的歎息,問:
“莫非你父皇,又讓你出山不成?”
遊海龍搖頭歎息道:
“是呀,父皇說:我空有一番文韜武略,身為皇子卻不知道報效國家。我總以為:父皇和我的兩個皇兄都是能文能武之人,他們聯起手來自可以經緯天下。我嘛隻想:習習文、練練武,像陶淵明那樣——做一個親近山林野泉的隱士。”
玉鳳也替遊海龍歎息道:
“你身為皇子,怎麼可能隱世呢?”
“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我隻想和你結伴——過閑雲野鶴、才子佳人般的生活。”
遊海龍是在向玉鳳宣誓;也是在訴說自己的人生理想。
一個人的人生理想,會在自己的心目中描繪出五彩斑斕的人生憧憬,進而漸漸的固化為自己的人生期許,甚至更進一步的強化為自己人生的奮鬥目標。
在沒有遭遇到自己不能夠改變的外力作用下,這個奮鬥目標很有可能終生都不會改變。
一個人的人生理想,就是自己心目中幸福的宿營地;而一個人的人生的奮鬥目標,更是召喚和激勵自己堅持奮鬥的不竭動力。
能夠和玉鳳長相廝守,就是遊海龍最幸福的人生理想;掃清一切的障礙,和玉鳳白頭偕老,也就是他最快樂的人生目標。
遊海龍的手像蛇一樣,悄悄地銜住了玉鳳的手,她的手就像被緊緊地吸住了一般。
遊海龍用力一拉,玉鳳整個人就被他的手吸了過來。
玉鳳小鳥依人一樣順勢撲到遊海龍的懷裏,柔聲更是無奈道:
“現在的天下,恐怕會難有長久的太平。無常、無情最是帝王家,你身為皇子恐怕怎樣隱世都不行。”
遊海龍苦笑一聲,又長歎一聲道:
“我幼年的時候,不就是隱了幾年世嗎?”
玉鳳不再言語了,因為遊海龍幼年的遭遇,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但是所有的人都避諱在他麵前說起的:
在遊海龍兩歲大的時候,母親抱著他領著一大群隨從到了緣寺還願返回的途中,被一群歹人給殺害了,
遊海龍卻虎口餘生,被一隻母狼救起。
後來,殺害遊海龍母親的幕後真凶——他父皇的一個妃子和她的爪牙太監,被查出和被處決了。
而遊海龍在狼群裏卻一待就是五年,在被人發現後帶到父皇身邊的時候,他差不多就成了一隻“狼”了。
遊海龍有如狼一樣上進的雄心,但是也有如狼一樣的達觀知命。
由於自己的特殊遭遇,遊海龍感覺是老天要在父皇的幾個皇子裏,邊緣自己似的。
基於這樣的原因,遊海龍從心底裏逐漸地漠視政治。
而在現在,遊海龍就如一隻終於找到了自己中意伴侶的年輕的狼一樣——滿心和滿眼裏滿都是愛情,對於煩心和燙手的政治,有著懼怕式的漠不關心。
天上的風箏在脫離了他們的看管後,頭一紮掛在一棵桃樹上。
玉鳳想要掙脫遊海龍去撿風箏,卻被緊緊地抱著不放;她開口想要說話,自己的嘴唇則被遊海龍的嘴唇貪婪地疊加和故意地封鎖了。
玉鳳既不能掙脫又不能說話,就隻能也很享受的和遊海龍溫存了。
遊海龍感覺自己懷中的玉鳳:
溫香比得上新雕琢的藍田玉,貌美賽過了桃花園所有的桃花。
但是在那時,就在遊海龍的心裏,還是保留了一分像狼一樣警覺的焦慮和不安:
念念不忘和揣測著——父皇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感覺遊海龍抱、吻得漸漸無力了,玉鳳索性一下子掙脫了他,去撿起風箏並再一次把它放飛了起來。
遊海龍則拔出身上的佩劍,蕭蕭地舞起劍來。
劍氣吹落片片桃花,陣陣桃紅隨風飛舞,點點落紅翻卷滿地;
又有很多桃花飄落到江裏,乘著江水向東逝去。
江水綿綿不斷,恰如那綿綿不斷的困擾著遊海龍的幽幽淡淡的擔憂所轉化成的閑愁。
閑愁最苦——遊海龍舞劍就是為了化解自己內心深處那莫可名狀的閑愁。
舞劍舞累了遊海龍就停了下來,看那飄落在水麵的花瓣乘著江水飛一般地馳向不遠處翠微巍峨的山,馳向那飄渺迷離的天水交接處。
玉鳳收回風箏取出手絹,輕柔的為遊海龍擦去臉上的汗水。
遊海龍卻打劫了手絹,把它揣入到自己的懷中。
玉鳳深情地望著遊海龍莞爾一笑,然後走到放在桃樹枝之間的一架古琴邊,坐在遊海龍給她加工的板凳(一個桃樹樁)上,神情和舉止都很優雅地彈起了《高山流水》。
聽著那悠揚動聽的琴聲,遊海龍又來了興致伴著琴聲舞起劍來,一邊舞劍一邊吟道:
花開著意醉春容,萬類羽蟲逐豔從。
碌碌蜂翔不庸碌;匆匆蝶舞豈隻匆?
人生六紀常遺恨,蝶世三晨多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