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流少年(上)(1 / 3)

在直隸的東南隅,河間府的轄境內,有一個曆史悠久的縣邑,名曰獻縣。

行旅過客同流水一樣,在這兒觀覽過、思索過,便又匆匆地逝去了,不曾片刻停留。所留下的和重複著的,亦隻有那春夏秋冬四時景物,以及那東西南北八方風雲。正因如此,它曾吸引著和吸引過曆史上的和現代的多少行人過客。難怪,清代詩人、戶部尚書王鴻緒來此,曾禁不住情懷的激蕩,遂放襟吟詠道:地勢迎關壯,山形入冀多。

黃雲連巨鹿,

紅日散滹沱。.....

滹沱河,是流經獻縣的一條大河。它在這裏,與滏陽河彙流為子牙河,滔滔東去,奔騰入海。子牙河,河麵寬綽,水流深緩,便於船隻航行。河流兩岸,平疇千裏,物產豐碩,交通便利,堪稱物阜華豐之地。正因如此,這裏人煙稠密,店鋪繁多,商賈雲集,文化昌盛。

子牙河南岸,有一小鎮名叫景城,西漢時為河間國景城縣的治所。後來,隨著曆史演進,景城縣撤銷,遂降為獻縣屬地。然而,其名稱卻沿用下來。景城人傑地靈,代有英才,中國曆史上唯一當過五朝宰相、輔佐過十位君王的五代時期的馮道(字可道,882~954年),就出生在這裏。

曆史的航船行進到明代。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第四子燕王朱棣,為爭奪皇位,假借"靖難"為名,舉兵南進。明惠帝朱允炆,派兵北伐"不義之師",兩軍交戰達四年之久。

主戰場直隸(今河北)、山東等地,生靈塗炭,深受禍殃。朱棣攻下南京,稱帝改號"永樂"以後,又親率大軍北上,沿途肆意殺戮,報複阻撓他南進的地方武裝,使冀魯等地,雪上加霜,再次慘遭蹂躪,致使田園荒蕪,人口驟減,經濟蕭索。獻縣一帶首當其衝,丁口幾被殺戮殆荊千裏沃土,變成荒野一片,原有村莊,也到處斷壁殘垣,雜草叢生。

朱棣帝位穩定之後,勵精圖治。於永樂初年,定遷都北京,遂三次下詔"遷民實畿輔",命令從江蘇、江西、山西、陝西等地,向京畿附近地帶遷民。

永樂二年(1404年),江蘇應天府上元縣居民紀椒坡,遵奉朝廷遷大戶實畿輔的詔命,帶領族人,千裏迢迢奔向直隸。

從江蘇到直隸,雖然僅隔山東一省,但人地兩生,直隸又地麵寬廣,官府也未指定移民何處定居。途中,紀椒坡一直在盤算著,到哪兒去好呢?當他正處在沒有主意時,在徐州遇上了一個算命的先生。那時的人都有些迷信。紀椒坡見到這個算命先生後,心想何不向他問上一問,請他給指個明路,心裏有個實底。然而,當紀椒坡將要算的事講明後,算命先生心裏一陣發笑。他想,有算天算地算命問財的,沒想還有人問這個。但是,他覺得不說個出處,也有些失麵子。於是,佯裝地用手指掐算了一回,接著胡亂說道:"你向前走吧,待見到車上樹、牛上房的地方,那便是你安家落腳的地方。"這下子,可使得紀椒坡為難了。他想,車怎麼能上樹呢?

牛怎麼能上房呢?看來,這是算命先生在瞎懵人了。可是,也無奈,隻好這樣走著看吧。他帶領全家人,越過山東境,便入了直隸界。經吳橋,過東光,穿越交河諸縣,一路上都沒有見到適意的地方。

這天,他進入了獻縣境內,來到了一個古鎮。時當初夏,天色將午,一家人隻好停車,來到一棵樹的樹蔭下歇息。

樹蔭下,坐著幾個婦女,一邊說笑,一邊紡線,或是納鞋底、做針線。這兒,是一個偏僻的地方,住著的又都是一些村民,從來也沒有見過什麼大官。今天忽然有位大官從這裏路過,穿著奇異,車飾華麗,馬鈴搖脆。自然都感到新奇無比。於是,那些在田裏做活的,在家裏閑居的,無論是大人或是小孩,都跑到這裏來看官兒。這一鬧騰不要緊,人們隻把個樹蔭下都站滿了。那些納鞋底、做針線的,自然是把那針頭線腦的都拿在手裏或抱在懷裏了。然而,那些用紡車紡線的人就不好辦了。她們怕人多踩壞了紡車,往遠處挪又來不及了,於是索性便把紡車舉起,掛在這棵樹的樹丫上了。

碰巧,在這株大樹北麵不遠的地方,有個由高向低的坡坎。一戶窮人家,在那個坡坎處蓋了一個地窨子房。地窨子房,即一麵利用坡坎挖掘成牆,一麵再另砌新牆,上麵苫上蓋,這個房子就算成功了。這個房子,從前麵看,是個房舍樣,有門有窗;從後麵看,則是一個坡坎,根本認不出是房。這會兒,由於前來看官兒的人多,再加上喧嚷聲大,把正在附近吃草的一個牛犢嚇驚了。那牛犢兒沒處去,就沿著那個坡坎跑到了這家地窨子的房頂上了。

這時,紀椒坡的老伴正巧一抬頭,看見了搖掛在樹上的紡車;一回身,又看見了跑上地窨子房頂的牛犢兒。於是,她心機一動,拉著紀椒坡的衣袖,說道:"你看,這不是車上了樹、牛上了房嗎?咱們就住在這兒吧!"紀椒坡聞聲,看了一看,接著又打量了一下這裏的地形地貌。單隻見,這裏雖遭兵燹,但小鎮還算屋舍完整,古風猶存。它三麵環河,一麵著陸,交通豁達,樹木繁蔭,物產豐饒,真也是個好地方。隨即他打聽了一下,這兒名叫景城,於是便在這兒定居下來。

這就是獻縣紀姓的始祖。

經過二百餘年的子孫繁衍,到了清代時,紀氏人丁興旺,已成了獻縣屈指可數的大姓氏之家了。

當時,獻縣紀氏有兩大支,一大支在景城,一大支在崔爾莊。崔爾莊,在景城東,相距三裏許。析居在崔爾莊的一支,人丁更是興旺發達,到清代康熙年間,已有幾百口人,成為周圍數十裏內較有影響和氣勢的望族。而"崔爾莊紀"的子孫中,科舉入仕的人多,比"景城紀"還有聲名。傳到紀潤生這輩,"崔爾莊紀"地位就更加顯赫起來。

紀潤生名玨,是紀椒坡的十世孫,清貤贈中憲大夫,官至刑部江蘇司郎中,加三級累贈光祿大夫。

紀潤生的子王氏,是河間縣增生王雲鶚的女兒。她生了兩個兒子,大的叫紀天澄,小的叫紀天申。紀天申又有四個兒子,長子叫紀容舒,次子叫紀容雅,三子叫紀容恂,四子叫紀容端。

紀容舒,為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恩科舉人,曆任四川、山東二司員外郎、刑部江蘇郎中、雲南姚安軍民府知府,加三級授奉直大夫,晉封中憲大夫,累贈光祿大夫。他又是個文學名士,著有《唐韻考》五卷、《玉台新詠考異》十卷。

其夫人張氏,誥贈宜人,晉贈恭人,累贈一品夫人。到了這時,他家已是三代一品,極享盛譽。當時,在崔爾莊一帶曾流傳著這樣一首民謠: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數了北京就數崔爾莊。

崔爾莊喲崔爾莊,

九門九洞九關廂。

十字街頭跑開馬,

南關園子立道場。.....

可見當年威風,確實非同一般。

本書中,將要記述的風流才子、一代文宗,被譽為"詼諧大師"、舉世聞名的《四庫全書》的總纂紀昀,字曉嵐,於雍正二年(1724年),就出生在這個家庭中。就是這個紀曉嵐,在中國文化史上,遂展一代英姿,開一代風範,成一代宗師。

雍正二年(1724年)六月十五日午時一刻,紀天申飯後到書房納涼,靠在一張楠木椅上,手裏捧著一卷書翻閱。看著看著,便進入了夢鄉。.....他看到從窗戶鑽進一隻猴子。隻見它隻吃完桌上的果品,就到書櫥翻騰那些書,像人一樣,一部一部地翻著,看完的便扔在了地上。當將最後幾櫥書都搗騰到了地上時,已是一片狼藉。這時,猴子見紀天申手裏還拿著一卷,就躥上來奪......紀天申一急,醒來知是一夢。看著手中空空的,書已掉在了地上。這時,兒子紀容舒房裏的一名老婢女走進書房,向老太爺施禮說道:"恭喜老太爺,午時一刻,大老爺房中的張夫人,添了一位少爺。"這個剛降生的男孩,是紀天申的第五個孫子,取名紀昀,字曉嵐。紀曉嵐還有個哥哥,名卓,字晴湖。紀天申的另外三個孫子--紀暄為容雅所生、紀暉為容恂所生、紀昣為容端所生。

這紀府裏的五公子紀曉嵐,皮膚白嫩,容貌端正,天資聰穎,稟賦異常,倍受一家人的寵愛。

紀曉嵐兩三歲時,每天睡覺很少,常常白天玩上一整天,晚上還要玩到深夜,乳娘李媽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紀曉嵐卻玩得興趣勃勃。四五歲時,婢女晚上帶他到屋外去玩,他東鑽西跑,同白天一樣快。於是,人們發現這孩子實在有些與常人不同:在漆黑的夜裏,他的兩眼炯炯發光,不用點燃燈火,就能看到黑暗中的物件。這實在令人驚歎不止。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這種特異功能卻慢慢地消斂了。

紀曉嵐69歲時,在所寫《槐西雜誌》中,有如下一段記述:"餘四五歲時,夜中能見物,與晝無異。七八歲後漸昏閽,十歲後遂全無睹。或夜半睡醒,偶然能見,片刻則如故,十六七歲後以至今,則一兩年或一見,如電光石火,彈指即過。蓋嗜飯日增,則神明日減耳。"

他這時已是文章泰鬥,享有盛譽,不會編造出古怪離奇的故事騙人,所以人們都是相信的,確也如此。

幼年的紀曉嵐,很喜歡聽大人講故事,整天纏著大人們講個沒完。故事講得最多的,是他的爺爺紀天申。在老太爺的五個孫子中,小紀昀口齒伶俐,乖巧異常。老太爺常把他摟在膝前,講述古往今來的傳奇故事、神話傳說。小紀昀聽得津津有味,迷戀不已。

後來,老太爺一句一句地教他背誦律詩絕句,往往剛教三四遍,他就能一字不錯地背誦下來。老太爺驚喜異常,便盤算著,要給孫子請一個有名望的先生,早些給他開蒙。

這年夏天,紀曉嵐剛滿五歲。紀天申為孫子請來了一位啟蒙老師。這位先生名叫及孺愛,河間府交河縣人,與紀家是姻親,按輩份來排,當稱他的學生紀曉嵐為表叔。

及孺愛在弱冠之年就考中了秀才,但直到四十,卻屢試不第,也就打消了科舉進仕的念頭。他是一位學識淵博的人,談古論今,滔滔不絕。原在家賦閑,連續接到紀天申的幾封家書以後,不好推辭,便來到紀府。

及先生首先教紀曉嵐學《三字經》。開始幾天,每天教20餘字,原以為這樣就學得不少,不曾想這孩子過目不忘。念幾遍就背熟了。於是,以後便每天多教幾句,不到一月,就把一本《三字經》背熟了。接著,及先生又教他《千字文》,剛滿一月,小紀昀已經是倒背如流。及孺愛欣喜異常,為遇到這樣一個學生而十分自豪。

一天,紀天申來到塾館,想看看孫子學得如何。及先生見麵就誇獎起來,說這種天資穎異的孩子,隻能出在紀府。老太爺十分高興,捋著胡子笑個不停。接著,便把孫子叫到跟前,讓他把學到的功課,背誦一遍。

紀曉嵐小口一張,就像江河流水,滔滔湧來,清揚悅耳。

《三字經》、《千字文》,都是一口氣背完,一個字不錯。老太爺聽著不斷抿嘴,微微地笑個不停。

聽完孫子的背誦,老太爺又揀出當中的幾個字,寫在紙上,讓紀曉嵐來認讀。紀曉嵐讀得一字不誤。老太爺回過頭來,拍拍及先生的肩膀,笑著說道:“紀昀如此長進,全仗賢甥教誨有方啊!賢甥博學多才,還望對他嚴加訓導,以期養育成才呀。"說罷,老太爺和及先生商量起來,下一步要如何教這孩子讀《五經》、《四書》,和練習寫字。

紀曉嵐聽了爺爺的誇獎,小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在他幼小的心靈裏,產生了一種思學若渴的願望。隻不過他活潑頑皮,有時也會受到先生的訓斥。雖然他聞過則改,但卻改而又犯。倒是在學業上,能夠不斷長進。

這時,紀曉嵐的父親紀容舒被放了外任,到雲南出任姚安軍民府知府。從直隸到雲南,遠隔千山萬水,並且考慮到任期不會太長,便把家小留在故裏,托咐四弟紀容端多加照管,自己便前去赴任了。

紀容端是府學庠生,精讀經史,工於詩詞,他很喜愛紀曉嵐,見侄兒天資穎異,便也悉心栽培。在紀曉嵐跟隨先生攻讀"四書"的同時,紀容端已開始教他作詩對句。先從對句教起,繼而學作詩,紀曉嵐所作聯語對句,大多用詞恰當,對仗工整,出言幽默,膾炙人口。

紀容端在啟發侄子認真思考時,常教誨他說:"世間沒有不能屬對的事物,隻要認真思考,總是能找得到、對得上的。"遂以身邊的事物為題,要紀曉嵐屬出對語,鳥木蟲魚,風花雪月,無不涉及。紀曉嵐反映敏捷,對答如流,海闊天空,思緒紛呈,常出人意外,妙語天成。叔侄倆你出我對,一問一答,有說有笑,十分愜意。

這天,紀曉嵐又去找四叔出題,一路上蹦蹦跳跳,嘴裏還哼著四叔教給他的"對韻":姐對妹,弟對兄,小兒對老翁。

三姑喚四嫂,

二老戲雙童。

家庭百十口,

世代四五重。

門前栽楊柳,

屋後長梧桐。

古宅秦磚覆漢瓦,

鄰寺鐵杵打銅鍾。.....

紀曉嵐一抬頭,見已走到四叔屋內。四叔說:"你看屋裏,還有什麼物件沒有對過?"紀曉嵐看到嬸母李氏正在裏間做針線,坐在炕沿上,雙腿下垂,一雙小腳上穿兩隻紅緞繡花軟鞋,十分惹眼。就衝著容端擠眼一笑,用手一指:"此物尚未對過。"四叔一笑,出一上聯道:"三寸金蓮瘦;"紀曉嵐眨眨眼:"一雙繡鞋輕!"說罷,笑不可支。

李氏一聽這叔侄倆在拿她開玩笑,停下手中的針線,嗔怒著拿起炕上的笤帚,罵道:"小兔崽子,這也能用來作對嗎?"容端急忙上前勸解:“誰人不有足?"紀曉嵐提衣衿,上前佯施一禮,笑嘻嘻的說道:"何必動無名。"這一對答,把四嬸逗笑了,說道:"去去去。....."叔侄倆被李氏攆出屋來。

紀曉嵐性喜玩耍。一日,要婢女梳上髽髻,狀如蟬頭,怪模怪樣地去街上耍鬧,迎麵撞見常來他家行走的和尚惠明。惠明走到近前,笑著說:"五公子,都說您聯語對得好,我出一聯可否?"紀曉嵐把頭一歪:"盡管出來!"老和尚用手撥了撥紀曉嵐的髽髻,出一上聯道:"牛頭喜得生龍角;"紀曉嵐白了老和尚一眼,張口對道:"狗嘴何曾長象牙。"站在一旁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老和尚也笑道:"五公子果然天資聰敏,將來定是棟梁之才。"此後,紀曉嵐出口成章的本領在鄉裏傳開了。人們常出對考他,他也常以妙句相對,出語不凡。紀曉嵐在書館裏的功課每天都是早早完成。先生常是早晨布置,中午檢查;午後布置,傍晚檢查。書館裏十幾個紀氏子弟,每次都是紀曉嵐第一個背完功課回家。

那天傍晌,紀曉嵐早早回到家裏,找出陀螺和鞭子,等著叔伯哥哥紀昣放學後一起打陀螺。他等得心煩了,就跑回塾學裏觀望。

原來老師在水邊閑走,看到人們把收割的蘆葦垛起來,有的苫上了葦席。於是,便編出一個"葦草織席席蓋葦"的上聯要弟子們來對。學生們對不出,先生便把他們留下了。紀昣也在其中。

這會兒,紀昣見弟弟來了,便悄聲把上聯告訴了他,要他幫著對出一下聯。紀曉嵐稍加思索,便有了下聯。他把手裏拿著的小鞭子,朝哥哥一晃,說道:"下聯不正在弟弟手中?!"紀昣看著鞭子,眉頭皺了起來,不解其中用意。

紀曉嵐見先生走了過來,便替代紀昣對先生說:"學生有一下聯,不知妥否?"先生說:"請你答來。"“學生對的是'牛皮擰鞭鞭打牛。'"“葦草織席席蓋葦,牛皮擰鞭鞭打牛。"先生吟詠一遍,便連連叫好。

接著,又出一上聯要紀曉嵐來對:

"鞭打黃牛背;"

學生們聽著有趣,都躍躍欲試。先生見了,便要他們來對。連續對了幾個下聯,先生都不太滿意。這時書館外傳來幾聲狗叫,紀曉嵐應聲說道:"學生對'棍戳黑狗牙'。"師生聽了哄堂大笑。先生讚揚紀曉嵐大膽的想象,笑哈哈地讓學生們放學回家。

紀曉嵐8歲的時候,已經讀完《論語》、《孟子》、《大學》、《中庸》這四部書。接下來便是讀《詩經》、《書經》、《禮記》、《易經》、《春秋》五部儒家經典著作。他的學業成績總是在書館同學中遙遙領先。放學回家,他常常鑽到紀天申的書房裏,一本一本地瀏覽爺爺的藏書,經史子集、百家雜說,無所不讀。有時將記有同一件事的幾本書,一齊找出來,對照比較,辯別異同,考其優劣。有時連地契文書、官家文告、鄉間應酬等文稿,也都讀得津津有味。各類書籍都認真誦讀,使他養成了博聞強記的習慣。一些難於理解的語句,常記下來到書館請教先生。一些篇幅較長的文章,他也能記住層次,述其大概,精警句段,熟記於心。漸漸地,家中的藏書,已不能填飽他的胃口。於是,他的注意力,便轉向了書鋪。

景城離崔爾莊三裏,北依子牙河,是一個水陸碼頭,商業發達,文化繁榮。這裏文風極盛,人們在勞作之餘,崇尚詩詞唱和。鋪店館肆門口,都掛著對聯招牌,聯語精辟,對仗工穩。紀曉嵐常隨家人到景城遊逛,便將各家門口聯語,一一記住,回來後便和家人及同學們談論,娓娓道來,如數家珍。

景城東頭,有一書鋪,是紀曉嵐最愛光顧的地方。書鋪主人是一位老儒,世居景城,人稱"馮先生"。馮先生學識淵博,精通書史,廣搜善本、秘籍,於是馮氏書鋪飲譽一方。隔三差五,紀曉嵐就要跑到這裏來,瀏覽所喜愛的書籍。看完一卷,再換一卷,有時一卷尚未讀完,看看天色不早,就記下頁碼,下次再來續讀。馮先生起初沒有在意這位小娃娃。時間長了,漸漸發現這位俊秀的學童有很濃的讀書興趣,隻是他來了看一陣就走,卻很少買書。一卷書拿到他手裏,一頁不拉地翻閱,讀完了扭頭便走。端詳他的穿著打扮,又不象貧家子弟。

一次紀曉嵐正捧著一部《紫山奏議》閱讀,馮先生走到他跟前說道:"這部書是明季直隸省永年縣胡瓚所撰。胡瓚是聞名一時的俊才,弱冠之時即登弘治癸醜科進士,曾任大同巡撫。胡公才智超人,所陳邊防六事,皆為聖上嘉納,後來當了工部尚書。鄙處尚有胡公所著《巡邊錄》八卷。公子少年大誌,將來定是國家棟梁,兩書不可不讀,公子有意購買,可七折收費。"紀曉嵐沒想到主人一上來就是一套宏論,這下可把他窘住了。他看馮先生慈眉善目,便施禮道:"請先生海涵!晚生今天有事來景城,原本沒有購書之意,路經貴鋪前,隻想進來看看,讓先生見笑了。"紀曉嵐答得彬彬有禮,說完想一溜了之。

"公子且留步!你先把書帶著,改天再還書金不遲。"紀曉嵐見主人如此盛情,感到走停兩難,隻好講明實情。

"先生不要生氣,實是晚生看過一遍後,就不用再買了。

望先生多多原諒。"紀曉嵐忐忑不安地回道。

馮先生見曉嵐如此回答,便撿出幾篇《紫山奏議》中的奏稿,讓紀曉嵐複述。紀曉嵐一一講述其主要內容,精警之處竟一字不錯。馮先生驚詫地睜大眼睛說:"公子過目成誦,真是天下奇才,日後定為國家棟梁,老朽失敬失敬!"問明眼前的小孩即是崔爾莊紀容舒的二公子後,馮先生高興異常。馮先生和紀容舒早就相識,馮、崔兩家又是世交,便連忙說道:“賢侄以後隻管常來看書,愚伯是非常高興的。鋪裏人多嘈雜,不是讀書之處,老朽有一間書房,白日閑著,賢侄來後就在書房裏讀,定會滿意!"隨後,馮先生將書鋪交給別人照看,把紀曉嵐拉到內宅,看過書房,又熱情地款待了他一頓便宴。紀曉嵐受到如此禮遇,有點兒受寵若驚,稱謝不迭。

此後,紀曉嵐常去書鋪裏借書看,有時一卷沒看完,又愛不釋手,馮先生就讓他帶到家中去讀。這樣,在他小小的年紀,就讀了許多古今名著,包括他喜歡的《警世通言》、《喻世明言》、《醒世恒言》、《拍案驚奇》及一些明人筆記小說都是在這時讀到的。

到了9歲這年,紀曉嵐到縣裏參加童子試。入考場前,他手裏正拿著一截樹枝和幾個相識的考生玩耍。這時,擔任主考的教諭來了,紀曉嵐趕忙把樹枝藏在袖筒裏,一本正經地向教諭大人問好。

先生看著這個小機靈鬼,心中十分喜歡,便把他叫到身邊說道:"你這個小頑童,生得倒挺機靈,不知你的書念得如何?"紀曉嵐的娃娃臉上,兩隻大眼晶晶閃亮,看著教諭說道:"一會兒入場考試,大人就會曉得了。"他這麼一說,把教諭大人逗樂了,說道:"現在未入考場,我倒要先試你一試。"說完,教諭給紀曉嵐出了一聯,要他來對,這句上聯是:"小童子暗藏春色;"紀曉嵐聽了,臉上微微一紅,便撲嗤一下笑出聲來,想是先生看到了自己剛才頑皮的樣子。便趕忙回答了一句下聯:"老宗師明察秋毫。"教諭聽了含笑點頭,沒想到這個小頑童對得如此巧妙,拍拍紀曉嵐的頭頂稱讚道:"好,好!你真可稱得上是個小才子埃"後來,紀曉嵐到河間府參加童生試,他的頑皮又引起了考官的注意。考官是三年前登科的舉人,正是躊躇滿誌的時候,聽人講這個小頑童就是有名的小神童,便要試一試他的才思。

考官給紀曉嵐出了一句上聯:

"十歲頑童,豈有登科大誌?"

哪裏想到,紀曉嵐人小心大,一點也不膽怯,看考官出聯有譏諷之意,竟然反唇相譏,對了一句下聯:"三年經曆,料無報國雄心!"考官聽了,苦笑兩聲卻對他奈何不得。猛然見門上繪著神荼、鬱壘兩位門神,就又給紀曉嵐出一個上聯:"門上將軍,兩腳未曾著地;"紀曉嵐毫不示弱,略一思索答出了下聯:"朝中宰相,一手可以托天。"考官看這"神童",還真有點學識,滿意地笑了起來。

半年之後,這位考官已是河間太守。這天打從崔爾莊頭的官道上路過,看一群小孩正在路邊玩耍。忽然間,他們玩的球打進了轎子,太守便讓轎夫停下。待他走下轎來未曾說話時,太守身邊的衙役已先喝斥起來,把一幫小孩,嚇得四散而逃。最後,隻有一個麵目清秀、皮膚白嫩、紮著一條長辮的十來歲的小男孩,站著沒動,小腦袋轉來轉去地在太守及其隨從人員身上打量。太守覺得奇怪,仔細一看,認出這個小孩正是去年參加童生試的紀曉嵐。

紀曉嵐看著太守也笑了,原來他也認出了這位太守就是他參加童生試時的主考。於是,紀曉嵐施上一禮,口中說著:"拜見宗師大人。"太守把球拿在手裏,對紀曉嵐說道:"這球是你的嗎?"“正是晚生之物。"“不在學中讀書,跑到官道上恣意戲耍,竟將球打入我的轎中,實在太淘氣了!"紀曉嵐低頭說道:"學生知罪,所以不敢跑開,站在這裏等著給大人賠罪。"太守被這小頑童的伶牙俐齒說得高興起來。他把手中的球晃一晃說道:"好吧,我給你出一上聯,你若能對得出,就把球還給你。"紀曉嵐笑著答道:"謝大人指教。"太守說道:"童子六七人,惟汝狡;"紀曉嵐想了想,脫口而出:"太守兩千石,獨公。....."說到這裏,不往下說了,兩顆眼珠盯著太守臉上,滴溜溜亂轉。

太守問道:

"為何不將末字說出來?"

紀曉嵐慢吞吞地說道:

"太守大人如果肯將球還給我,那就是'獨公廉',假如您不肯還給我。....."“不還給你怎麼樣呢?"“那便是'獨公貪'啦!"這下倒把太守逗得笑起來,然後說道:"你真是個十足的頑皮鬼!"太守看這孩子聰慧狡黠,膽大過人,將來必成大器,心中十分喜歡,便笑著拍拍紀曉嵐的頭,把球還給了他。紀曉嵐又給太守施了一禮,扭頭就跑了。

時過不久,紀曉嵐少年斷案的事又在各村傳說開來。

那是這年初夏的一天傍晌,紀曉嵐從景城馮氏書鋪借書回來,要回崔爾莊去。

待他走到景城東街口時,便被一群人擋住了去路。人群之中,聲嘶力竭的吵鬧之聲不絕於耳,紀曉嵐擠到人群裏麵,看見兩個大漢正爭吵得麵紅耳赤。這兩人一個三十歲上下,另一個四十多歲。他倆中間放著一隻簸籮。

那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赤裸著臂膀,滿口汙言穢語,眼珠子快瞪出來了。那個四十多歲的人也不示弱,袖管高挽,兩手叉腰,罵罵咧咧,一張嘴唾沫星子四濺。看樣子,這倆人大有拚個你死我活的架式。

紀曉嵐眨巴著兩隻烏黑的眼睛,東看西瞧地觀察起來。他從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中,明白了這兩人爭吵的原因:這三十來歲的漢子,是油坊裏的掌櫃;那四十來歲的男人,是個麵坊掌櫃。他們的兩家作坊離得很近,常互相借用工具。前幾天,油坊裏少了一隻簸籮,掌櫃就去麵坊裏找。麵坊裏的人說,他們沒有借。可是今天,油坊掌櫃到麵坊來閑坐,看到麵坊掌櫃手中拿著的簸籮,正是自己家的那隻,便欲拿回。

結果,都說是自己的,話不投機,各不相讓,兩個人便爭吵起來。

鄉親們圍了很多,但誰也不清楚當中的細節,說不清簸籮到底是哪家的,隻好看著著急,也想不出勸解的話來。

這時,紀曉嵐心生一計,竟然忘了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卻象個大人似地上前勸解,說道:"兩位為了一隻簸籮,吵鬧的不可開交,實在太不應該,其不有損兩家的和氣?快別吵啦,快別吵啦!"油房掌櫃看著趕上來說話的小孩,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就對他說:"少爺閃遠一些,這事兒不是你能管的。後站些!後站些!

以免傷著少爺。"

誰知紀曉嵐聽了這話,不但不後站,反而兩手叉在腰間,扯直嗓子高喊起來:"豈有此理!你說是你的,他說是他的。我看你倆的話,都不足為憑。還是叫簸籮自己說話,說說誰是它的主人。"眾人聽了,嘩然大笑起來。人群中有人認識這是崔爾莊紀府裏的五公子,便亂哄哄地議論起來。誰也不肯上前阻攔他,覺得有好戲看啦。這兩位掌櫃聽著眾人的議論,也知道了這個小公子是誰,也對他奈何不得,隻好由著他的性子來了。

紀曉嵐把書放下,從人群中的一個人手裏要過一把鐵鍬。

人們不清楚他要幹什麼,便都瞪大了眼不說話,看這小公子怎麼做。

紀曉嵐把簸籮往地上一扣,用鍬把在簸籮底上敲打一陣,然後放下鐵鍬,又把簸籮輕輕挪開,彎腰在地上看來看去,接著伸兩個指頭在地上撿了幾下,好象他撿到了什麼細小的東西。

然後,紀曉嵐直起腰來向眾人一笑,開口說道:"這隻簸籮說了話,油坊掌櫃是它的主人!"麵坊掌櫃一聽,惱怒起來,臉膛憋得像豬肝一樣,指著紀曉嵐嚷道:"公子你不可信口亂說,小可才是真正的主人。"紀曉嵐張開一隻小手,另一手指著說道:"你不要再爭了,這些芝麻粒就是證據。"說著走到麵坊掌櫃麵前,伸著手讓他看手中的芝麻粒,"你說簸籮是你的,那麼你就經常用來盛麵和五穀雜糧,可是剛才敲打幾下,卻掉下這麼多芝麻粒,這隻簸籮究竟是誰的,這不是不言自明了嗎?!"麵坊掌櫃的不好再說什麼,臉上作紅作白地,扭轉身擠出人群走了。油坊掌櫃連聲稱謝,周圍的人也議論紛紛。

一場難解難分的爭吵,就這樣偃旗息鼓了。紀公子才十來歲就會審案的事,也馬上不翼而飛,在四鄉八裏傳說開來。

紀曉嵐生活的年代,正是鬼神之說盛行的時候,人們或多或少地相信,在這大千世界上,還到處遊蕩著一種人類以外又非動物的精靈。

據傳在一個秋天的夜晚,紀曉嵐在塾館中讀書到深夜,一個人打著燈籠去茅房。茅房早有一個人蹲在那裏。在幽暗的燈光下,紀曉嵐看不清那個人是誰,就問了一聲:"誰呀?"“我是鬼。"蹲著的人低頭說話。

紀曉嵐聽了一楞,看那"鬼"覺得也沒什麼可怕的,便笑著說了一聲;"鬼也會屙屎,沒聽說過。"那"鬼"低頭不語。

紀曉嵐的燈籠沒有地方放,看那"鬼”的大頭頂平平的。

於是,他就把燈籠往它頭上一放,說道:"你是個善鬼,這次你幹點兒好事,給我頂會兒燈籠吧!"那"鬼"等紀曉嵐解完手,把燈籠交還給他說道:"紀爺紀爺你好大膽!"紀曉嵐笑哈哈地摸摸"鬼"的頭,說道:"小鬼小鬼你好大頭!"然後他又狡猾地笑道:"小鬼兒,你為我頂燈籠,我也沒什麼可賞你的東西,就賞你塊煎餅吃吧。"說著這話,他把一直捏在手中的那張剛才用過的手紙,塞進"鬼"的嘴裏。

"鬼"聞到一股臭味,明白塞進嘴裏的是手紙時,"嗥"地大叫一聲,跑出茅房不見了。

紀曉嵐也不追趕,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同窗的學童聽到叫聲趕來時,紀曉嵐一走三晃地笑著,大家莫名其妙,回到屋中詢問,都聽得大笑起來。但直到後來,也沒搞清那天究竟是人是"鬼”。

紀曉嵐到了十一二歲的時候,已經是滿腹文章。言談舉止,要比其他年齡相仿的孩子成熟得多,成為這幫小夥伴的"小軍師"。由於他活潑好動,又嘎裏嘎氣的,比那些大點兒的孩子更淘氣。

為了這些,他的祖父紀天申、祖母張太夫人、母親張夫人、四叔紀容端和嬸母李氏等盼望他早日成才的人,不得不對他嚴加管教,無奈這孩子聰明靈活,無論是在家中還是在塾館,都能變著法地玩個痛快。

那年元宵節,紀曉嵐和弟弟妹妹們去景城逛元宵燈會,由老仆人施祥陪著。紀曉嵐看市上好玩的東西很多,便和弟弟妹妹去買。紀昣等幾個孩子每人買了幾件心愛的玩具,拿在手中高興異常。紀曉嵐卻隻買不玩,等著拿回家中再玩,本來這也無可非議。可是讓施祥琢磨不透的是,這位小少爺見什麼買什麼,買得實在拿不了,還要去挑選,不得已,施祥這才在一旁說了話:"五少爺,少買幾件吧。一下子買這麼多,哪裏玩得過來?人家都說玩物喪誌,你可不要耽誤了功課呀!"紀曉嵐聽了,搖頭一笑說:"我是買了供玩一年的,要是隻買三五件,壞了就沒有玩的了,不是還要來買?這下一次買夠了,反倒省事些。"施祥見勸也不聽,隻好由著他。回到家中,大人們見孩子玩得痛快,自然也很高興,惟獨施祥卻像有什麼心事似的,悶悶不樂。

施祥小名舉兒,與紀容舒同歲,早在8歲時就來到紀府,為紀容舒當書童。幾十年來,忠心耿耿,很受紀府上下的尊重,都習慣稱他"老舉哥",是紀府裏地位較高的仆人。

施祥見到紀曉嵐的母親張氏,對夫人說道:"五少爺買的玩具太多了,夫人該管他一管。"張夫人正在高興頭上,一時沒有在意施祥說的話,隨口說道:"昀兒高興,就讓他去玩弄吧!"施祥忠實正直,向來把紀家的事,看得比自己的還重要,聽了夫人的話,也不好再說什麼,但心裏很不舒服,就去找太夫人。

施祥對太夫人說道:

"太夫人,我想跟您說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張太夫人笑笑道:"有什麼事兒,你就直說吧!"施祥說道:"五少爺去觀燈火的時候,買了很多玩的東西。

錢花多少倒不值得吝惜,隻是明天先生就回來開館了,少爺要到館中讀書。買那麼多玩的東西,您說他是顧著玩哪,還是顧著讀書哪?老夫人應當管教他一下才好!"張太夫人聽了點點頭:"你說的很對。我也看他拿著許多玩具,隻是沒有往這方麵想,多虧你提醒。"第二天,太夫人讓紀曉嵐把那些玩具拿出來,隻給他留一兩件,其它的給鎖到一個匣子裏。隻有節假日不讀書時,才給他拿出來玩。玩過之後,太夫人便再給他鎖好。

紀曉嵐聽說是施祥的主意,當時很生氣,有幾天一見施祥,就把嘴撅得高高的,罵施祥是"舉大舌頭"。可是到他懂事的時候,心中卻一直很感謝施祥,終生不忘這件事。到他75歲寫《灤陽續錄》時,還特意寫上這件事,感慨地說道:"此雖細事,實言人難所言也,今眼中遂無此人,徘徊四顧,遠想慨然。"滄州離崔爾莊不遠,交通方便,風景秀麗。紀家便在滄州城購買了一處莊院,位於運河邊的上河涯,院中蓋了一棟五楹樓房,取名叫水明樓。水明樓矗立在運河岸,一麵依翠,三麵環水,風帆沙島,漁歌處處。庭園中,老樹蒼鬱,濃蔭密布,花開如錦,幽香襲人。每逢夏天到來,老太爺紀天申和張太夫人,便到這裏避暑。直到秋禾盡熟、天氣涼爽的時候,才回到崔爾莊家中,忙著征收佃戶們的租子。

滄州每年四月十八舉辦社會,熱鬧非常,周圍幾方裏的人們,都到這裏趕會。紀曉嵐這年11歲了,倒是來過幾次水明樓,可是還沒有見過滄州趕會的熱鬧景象,所以剛到四月初,他便吵吵著,要媽媽到時候帶他去滄州住些天,趕完社會再回家讀書。張夫人為了讓他一心讀書,沒有答應他的要求。

曉嵐見母親不答應,就跑去纏著他四叔,非要四叔趕會時帶他去不可。紀容端一向很喜歡這個侄子,代他向嫂子求了情,把曉嵐高興得直跳。四月中旬的一天,他便跟著叔叔來到滄州水明樓。

四月十八日這天大清早,滄州城內已是熱鬧非常,大街小巷被擠得水泄不通,叫賣聲、說笑聲、吵嚷聲混成一片。紀曉嵐真是大開眼界,每天都由四叔帶著東遛西逛,看這看那,玩得開心極了。

這天,四叔沒有帶他去,讓他在家中陪陪太夫人。一上午他都悶悶不樂,四叔回來時,喜出望外地帶來了一個小丫頭,年齡和紀曉嵐差不多,是淪州的一戶貧寒人家的女兒,四叔給她取名叫文鸞。

文鸞雖然家中貧窮,但長得十分水靈,兩隻大眼又黑又亮,給她換過衣服,打扮一下,更是讓人喜愛,粉紅的臉蛋像朵綻開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