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弑惗(1 / 2)

東北農村過年很熱鬧。雖然人窮些,但是喜慶的氣氛絕對比現在高很多。小年前,就開始熬糖稀做糖塊。現在都是買的,當時都是自己熬。姥姥現在還會做糖稀,比買的大塊糖好吃多了。熬好了就拿出去用秸稈挑了凍上。封住灶王爺的嘴,讓他上天不能說壞話。我隻是奇怪,如果灶王爺上天嘴被粘住了,豈不是好話也不能說?

過了小年就開始忙著和麵弄凍餃子。當時不富裕的如二姨家,弄得都是二摻麵餃子。就是白麵裏還和些苞米麵,包出來是淡黃色的,挺好看的,但是摻苞米麵的度要掌握好,不然一凍就開裂,隻能蒸著吃了。當然也要包少量的純白麵的餃子,留著待客和年三十晚上煮著吃。東北一正月天天都能吃餃子,感覺這才叫過年。所以農村每家都有個大缸,把包好的餃子在外麵凍一晚上,直接倒進缸裏保存。外麵零下三十度,餃子都凍的杠杠的。吃的時候哪個盆揀出來一盆,放水一煮,弄點蒜泥醬油,這叫一個香!

每年年根,有豬的人家就開始殺豬了。這是全屯子的大活計。一個屯子的大家都趕在一天殺豬,將揚場的地方空出來,擺上殺豬架子,十幾頭豬一起等著挨宰。要說豬就是很沒靈性的動物。家裏養得狗,你打他打疼了會流眼淚;家裏的牛你要殺他也知道哭。就隻有豬,是天生被宰的貨,隻知道死嚎。你殺這一頭的時候,那一頭看著也沒啥反應,似乎感覺不到下一個就是它了。二姨不喜歡看這樣血粼粼的場麵,還是被大舅拉著去看熱鬧。

豬殺死後,用大木盆趁熱將豬血接了,留著灌血腸。這邊就有人將豬肉都拆分了。豬主人或賣或留自己定。不過都是要將下水留下,就指定一個家裏地方大的人家,用這些下水和肉燉鍋熱氣騰騰的酸菜燴肉,全村的人一起吃一頓。真是見者有份。隻要你拿著碗,就能吃個飽。再每家留給殺豬幫忙的一些豬肉,酬謝人家過年不忌血腥殺生。

這年,二姨家的豬才長到半大,不能殺。隻能跟別人家殺豬的買些肉來過年。自己家殺豬可以留些裏脊這樣的好肉吃,買別人家的,基本上都是肥肉多的後鞧了。不過能有肉吃二姨幾個孩子就很高興。一年的油腥並不多,姥爺除了偶爾摸摸魚,並不上山打獵,所以這過年是給肚子裏裝油水的好機會。

豬殺得了,大舅小舅們拿著碗爭著擠到大鍋前求龐爺的兒媳婦給多撈些肉。一會每個人都端著滿滿的一碗燴酸菜出來。碗裏血腸、豬肝都有幾塊,還有幾塊白花花的肥肉片。二姨是不吃動物內髒的,將自己碗裏的肉都撥給舅舅們,自己光喝酸菜湯。小舅舅懂事,將自己碗裏肥肉片上的肥肉咬掉,剩下一小遛瘦肉夾給二姨。

院子裏整整架起五口大鍋煮肉,將個大冬天的外場弄得熱氣騰騰蒸汽繚繞。全村子的人都在這一起過年。這邊姥姥從大褂裏摸出省下的錢來跟前院的李家買肉。李家分了些後鞧肉和兩個豬蹄給姥姥。肉有些肥,但是姥姥聽高興。肥肉就能多煉些葷油,春天孬苦的日子就靠些葷油做菜支撐過去呢。

姥姥回家就將肉剔了。瘦肉、肥肉、肉皮分開。肉皮可以熬成豬皮凍,香香滑滑的很好吃。瘦肉留著炒菜和包餃子,肥肉就煉葷油了。二姨最喜歡姥姥煉葷油,這樣晚上又有香酥的油滋啦吃了。(油滋啦,就是熬葷油剩下的油渣,因為熬油的時候肉會發出滋啦的響聲,農村都叫油滋啦)每次姥姥熬葷油的時候,她總守在一邊,不等油滋啦出鍋就偷偷的用筷子往嘴裏偷著塞,被姥姥用鏟子打了多少次。看著姥姥架起火,在大鍋裏隻倒上少許的豆油,然後將白花花的肥肉放進去翻炒,慢慢的豬油都被煉了出來。剩下的油渣也變得金黃焦脆,盛出來用鹽一拌,就是無上的美味。鍋裏的油姥姥會小心的盛出來放在一個罐子裏,等油涼了就變成潔白滑膩的葷油膏了。在開春沒有什麼油腥吃的時候,做菜放些葷油借點肉味,下飯特香。今天的事情就出在這葷油上了。

年二十九晚上,大舅小舅特別興奮。今年姥姥很大方的給了壓歲錢,倆人跑鎮上都買了花炮。一直沒舍得放,今晚上商量著好好放幾個痛快一下。一般農村是沒那麼大的錢買成掛的大炮仗的,就買些散鞭糊弄下小孩。大舅小舅自己去集市上買,可買了幾個響炮仗,跟今天的二踢腳差不多。倆人偷了姥姥一根香,就跑出去點上了。姥姥正做著晚飯,隻聽外邊嘭的一聲,房沿的稻草渣都簌簌的往下掉。出門一看原來是這倆孩子作妖呢。大過年的也不管了,囑咐小心崩著自己就由著瘋去吧。一會兒的功夫隻聽到呯嗙好幾聲巨響。這比一般人家放的小洋辨可響多了。給倆個小舅舅興奮壞了。二姨隻顧著幫姥姥打下手,順便偷吃點油滋啦,沒跟倆人出去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