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又開始亮起了閃電。林照再次來到那個網吧門前,網吧的門仍舊如同傍晚那般敞開著,像一張沉默寡言著的嘴。
林照也真的無處可去。天也許還會下雨,露宿街頭很可能會淪為一包泡麵,並不明智。當然,林照也並沒打算如此,走出校門的一瞬間林照已做好了決定:先到網吧混一宿,等明天一早,趁他們都去上課了,溜回寢室收拾東西回家。來這座城市和這所學校就是個錯誤,犯了錯誤,按小時候老師的說法,當然要及時改正。他明天就改。
沒有路燈,閃電是惟一的路燈。快到網吧時,林照在路邊的花壇裏拔了塊磚頭攥在手裏,他想,要是那個女瘋子再出來胡鬧,就給她一磚頭。
女瘋子沒有出現。
林照站在網吧入口處,和白天稍微不同的是,通往地下室的那條通道裏亮起了一個燈泡,看亮度也就20幾瓦,刷著白灰的牆壁被燈光塗抹得一片暗黃,像黃疸病人的臉。林照揉了揉鼻子,拾階而下,台階是木板釘就的,上麵鋪著層暗紅色的氈子,滿是汙跡,踩上去聲音空洞,有回音傳來,林照覺得自己仿佛真的走進了一座墳墓。
走到底向右拐,是一道小門,進去,林照下意識地緊了緊襯衫,這裏的氣溫仿佛驟然降低了許多。
網吧呈現在他麵前,是個100平左右的長方形,光線暗淡,全部光源來自於兩盞白熾燈,室內的一切仿佛都淹沒在陰影裏。
緊靠門邊擺放的是一張收銀台,被漆成暗紅色。一個穿黑衣的女人縮在裏麵,側向著林照,對著一台顯示器頭也不抬地打字,頭發很長,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林照看不出她的年齡。
牆上張貼著一些網絡遊戲的海報,有幾張上端的膠帶開了,海報耷拉下來,顯得垂頭喪氣的。六七十台電腦隱在暗影裏,環顧四周,林照陡然發現,這間網吧裏居然一個上網的人都沒有,偌大的網吧裏原來隻坐著這一個女人,看上去這裏不像個網吧,倒像是個放置電腦的庫房。
林照心說開網吧開到這個份上,老板真應該去上吊了,實在經營無方,也好,老子今天包場了。
林照從口袋裏摸出十塊錢,敲了敲收銀台:“包場。”話一出口頓覺不對,臉一紅,連忙改口道:“包、包夜。”
收銀台裏的女人扭過頭,林照這下看清了她的臉,這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方臉,皮膚很白,兩條眉毛卻有些過於黑了,像用毛筆沾了墨汁畫上去的,顯得突兀。林照胡亂看過幾本相書,這第一眼的印象令他不寒而栗。
這女人長了副寡婦相。
女人接過錢,她的手骨節粗大,如果不看她的臉,林照肯定會認為這是一雙男人的手。
“35號。”報完了號碼,女人便轉過臉去,不再理會林照。
光線實在太暗,找了半天,林照才從房間深處的一個角落裏找到35號機,那是台靠牆的電腦,就放置在網吧惟一的一扇小窗戶下麵。林照邊開機邊在心裏暗罵女人“二百五”,這麼多電腦,你就近給我開一台就好了,開哪門子35號,當不當正不正的,害老子一頓好找。
外麵隱隱又有雷聲炸起,隔著牆,那雷聲聽起來沉悶,甕聲甕氣,片刻之後,嘩嘩的雨聲蔓延開來。
雨又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