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兵燒烤酒吧的老板娘張妍風韻猶存,她倒不介意這幫孩子鬧騰。夏詩琳的父親跟自己是老同學,開這間酒吧也是為了自己年輕時的夢想。她念書的時候就特喜歡吃燒烤,微焦的茄子一分為二,裏麵下了蒜汁和辣椒醬,米粒一般的肉沫被烤得熱情洋溢。少女時期,一下晚自習,同學們就到路邊去烤羊肉串、茄子和金針菇,被煙嗆得流淚也不在乎,回去就對著鏡子擠痘痘,一邊發誓說再不吃燒烤了。夏至也給自己買過幾串香噴噴的肉串,可惜到底還是娶了同班那個苗條貌美的春芬。夏至配春芬,真好。
參加完夏詩琳的十周歲生日後,春芬突然逝去。所以女人的名字不能太好聽,老天爺要妒忌的。春芬死於自殺,生活那麼安逸卻要從高高的樓上飛身跳下。夏至悲痛之餘,把夏詩琳當公主一樣養,從來不幹涉她的喜好,搖滾、紋身、交男朋友從不說教。
張妍的兵兵燒烤酒吧開業的那天,夏至出現時,張妍轉過頭哭了。青春如此美好短暫,再遇見已是兩鬢白發、麵容鬆弛,法令紋像括弧。
“我們結婚吧。”
“算了,女兒還沒畢業,不想讓她傷心。”
心裏堵得慌,一口氣在喉嚨裏咽不下,猶如往事。張妍端起吧台的玻璃杯,用濃烈的酒精撫慰不平靜的心。
夏詩琳彎腰拿酒時瞅見四隻腳走進來——米色蝴蝶結高跟鞋,另外兩隻是運動鞋。她抬起頭,剛好跟李明哲的目光相遇。
夏詩琳忽然臉紅,臉紅之餘也不忘說,“你好。”
李明哲愣了一下,說道:“你在這裏。”
同行的徐紫欣有點兒詫異,眼神裏似乎在問:“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李明哲趕緊解釋:“這位同學叫夏詩琳,剛才表演那首搖滾版《送別》的。”
徐紫欣打量了一下夏詩琳,優雅地伸出手:“你好,你的表演不錯!不過我不大喜歡搖滾這玩意,太吵了。”
夏詩琳握了握她的手。李明哲趕緊介紹:“徐紫欣,我女朋友。今天算我請客,我請客。”
夏詩琳在聽到“女朋友”三個字時,心裏抽了一下,有點兒酸。這樣的女孩跟這樣的男孩在一起多好。如果換成是自己……
旁邊的徐紫欣叫服務員送來一瓶冰啤酒。夏詩琳覺得她的架子是端起來的,彈鋼琴的了不起啊?
“一起?”徐紫欣有點兒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瓶子。
夏詩琳哼了一聲,一仰脖子喝了下去,比徐紫欣快了一點兒。
後來喝酒的時候,夏詩琳看著他們兩個竊竊私語的親密樣子,再看看那倆哥們不停地說金針菇的笑話時那放肆的樣子,覺得頭越來越沉重。當許才捷說出那句“這根喉嚨裏咽不下去,趕緊去廁所摳,突然想拉肚子,但是屁股裏還卡著一根,結果兩根同時被我用左右手扯出來……”的時候,夏詩琳忍不了這種重口味的冷笑話,扶著桌子準備出去吐,結果腳用力一扭,踉蹌一下倒在隔壁桌李明哲的懷裏,胸口一陣惡心,一股熱流衝擊喉嚨,想努力咽下去,剛咽了一小口,更大的浪潮洶湧而來,喉嚨裏的液體像高壓水龍頭一樣噴射,沿著李明哲的下巴、脖子、小腹一路淌下來。
徐紫欣尖叫著,拿著一盒紙巾拚命地擦李明哲的衣服。
夏詩琳感覺自己昏昏沉沉的,被許才捷扶了起來。張大強也喝多了,不顧勸阻地到酒吧小舞台上唱《蛋佬的棉襖》,歌詞荒誕悲涼:“後來聽說蛋佬的娘死得早,人葬在哪裏找不到;蛋佬恨自己沒能回報,夜夜狂嘯成了午夜淒厲的調;他無依無靠住在街的轉角,那扇門再也沒人敢敲;他那件棉襖四季都不肯脫掉,說是娘留給他的寶……”
夏詩琳很暈,她租住在學校旁邊的公寓,回去之後倒在床上又嘔。夜深人靜,放在旁邊的盆裏放了三分之一清水。
睡到半夜,她跌跌撞撞地用涼水洗臉,腦海裏浮現出當時的情景——許才捷在宿舍門口的大樹下偷偷吻了自己。是,這個王八蛋,明天早上見到他一定要痛扁!還沒表白就吻自己,還那麼用力!當然他也知道他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夏詩琳看著鏡子,下嘴唇有點兒腫脹,帶點兒淤青。下嘴夠狠的啊,許才捷同學。
重新回到床上的時候,她安慰自己,反正李明哲也不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