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友”的傳說(1 / 3)

“花友”的傳說

社會生活中充滿著矛盾,人際關係錯綜複雜,父子、兄弟、夫妻、君臣、師生、朋友等等之間莫不如此,呈現出來的是異常豐富多樣的人倫色彩。

比如說朋友。

《周禮·地官·大司徒》:“聯朋友”,注雲:“同師曰朋,同誌曰友。同,猶齊也。”人們以誌趣相投、彼此交好者稱之為“友”。古人崇尚的交友方式是君子之交。“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同利為朋。”所說的道,就是道義、信義,這是君子之交的基礎,在此基礎上,友誼才是牢固的,長存的。小人之交則以利,他們可以見利忘義,直至化友為敵,所謂朋友,並不牢靠。莊子說:“兄弟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如醴”,“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所以,真正的朋友,就是誌同道合的朋友,小人以利交,無所謂誌,無所謂道,其實談不上是什麼真正的朋友。

由於在社會生活中,朋友是群體交往的重要的組成部分,古人因此非常重視朋友的選擇。孔子曾告誡他的弟子們:“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意思是說三種朋友是有益的,三種朋友是有害的,與正直的人、誠實可信的人、見聞廣博的人交友,便會得到益處;與諂媚奉承的人、當麵恭維背後毀謗的人、誇誇其談的人交友,便會受到損害。因此孔子特別強調交友不應濫交,要謹慎,要有擇友的標準。

有意思的是,古人又將這樣的人倫關係的體會投射到自然界中去。蘇軾在《題文與可畫》中,宣稱梅、竹、石便是我們值得稱道的“三益之友”:

梅寒而秀,竹瘦而壽,石醜而文,是為三益之友。

秀,即開化。梅不寒凍,滋榮綻芳,代表的是仁勇剛毅的品格。壽,即長壽。竹身瘦削修長,風姿獨特,《詩經·衛·淇澳》曰:“瞻彼淇澳,綠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把這同君子聯係了起來,所謂“仁者壽”,正符合它懷仁抱德的本質。可以唐代白居易《養竹記》為證辭:“竹似賢,何哉?竹本固,固以樹德,君子見其本,則思善健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見其性,則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體道,君子見其心,則思應用虛受者;竹節貞,貞以立誌,君子見其節,則思砥礪名行,夷險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人多樹之為庭實焉。”文,即石關的紋理。石頭外貌樸實無華,卻內蘊風采,大有大智若愚的賢者之風。這裏似還隱含著和氏之璧的故事。據載,春秋時楚國人卞和發現了一塊玉璞,先後獻給楚厲王和武王,都被當作是欺詐,被二王截去雙腳。等到楚文王即位後,他抱著玉璞哭於荊山之下,文王使人剖璞加工,果得寶玉,世稱和氏之璧。玉璞未磨時,不過形同醜石,故《韓非子·解老》說:“和氏之璧,不飾以五彩”。後人詠石,也常用此典。隋朝詩人岑德潤見到一塊臨階危石便作詩說“楚人終不識,徒自蘊連城”,蘊連城,即石中內蘊著連城之價的美玉之質。蘇東坡所雲“石醜而文”,即讚頌的是不求外表的虛美,而應重視內在的修為。

朋友本指人際關係,但古人卻說動物也有交友的要求。《詩經·小雅》中的一首《伐木》歌唱道:“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比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大意為,鳥兒嚶嚶啼不住,呼伴引類聲歡暢,看那小鳥是飛禽,尚且求友不斷唱。何況我們是人類,怎不和朋友相往還?古人甚至認為植物之間也有朋友之誼。如唐代馮贄《雲仙散錄》載:

黎舉常雲:欲令梅聘海棠,棖子臣櫻桃,及以芥嫁筍,但恨時不同。然牡丹、酴、楊梅、枇杷,盡為執友。

牡丹、酴、楊梅、枇杷俱於春末夏初同一時節內開花或結果,互相間有如遵信守諾的好朋友,作者於是把它們比之為“執友”。“執友”者,執誌相同者稱,這裏指它們之間的關係有若誌同道合的朋友。

不過,如果我們將這執友僅僅理解為是說那花木四物間關係,而非對人言,不免有些呆氣。要之,擬人化用辭,已說明論者既視它們互相為友,又視它們與己為友。因為它們能夠抱仁而守義,與己不正是氣類相投嗎”以執友命之,恰是推崇之辭。這一道理,在前麵東坡“三益之友”論中尤為顯豁:“梅寒而秀,竹瘦而壽,石醜而文,是為三益之友。”所謂益者,有益於人也。寒梅、瘦竹、醜石,因各寓哲理,益人心智,好似可以與人對晤把談、提示警策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