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華嚴庵老衲解神簽 草涼驛歸程驚客夢(1 / 3)

第五回 華嚴庵老衲解神簽 草涼驛歸程驚客夢

上回書說的是荷生東平回部。那時正癡珠西人蜀川,天寒歲暮,遊子鄉關之感,風人屺岵之思,麇至遝來,頓覺茅店雞聲,草橋月色,觸目驚心,無複曩時興致。行次寶雞,遇一故人,詢及行蹤,因言節度田公於十月按奉命移廣,已見邸抄,且有“不必來京請訓”之語。癡珠意緒,愈覺無聊,想道:“人生遇合,自有定數。倒是蜀中風景甲於寰區,自古詩人流寓其地,閱曆一番,也不負負。”癡珠自此人益門,度大散關,寓意山水,日紀一詩,轉也擺脫一切。

這日到了廣漢,廣漢守郭公,係癡珠郎舅至戚,迎至署中。十年分手,萬裏聚頭,這一夕情話,比西安王漱玉家又是一樣款洽。癡珠借此度過殘年,飲薛濤之酒,鬥花蕊之詩,客邊亦不寂寞。韶光荏苒,轉瞬是二月初旬了。始而傳聞道賊竄人建昌,逼近東越,繼而傳聞上遊失守,會城危在旦夕。癡珠與郭公俱有老親,聞此信息,何等張皇。到三月杪,郭家安信到了,癡珠不得家中一字,如何放心?便差人查探由湖人廣之路。差人回報:“黃州道梗,田公現在留滯長沙。”癡珠急得沒法,因想往華嚴庵求簽,指示去路。

原來廣漢有一華嚴庵,係太史金公兆劍之妻馮燕娘所立。燕娘聰穎絕倫,年十九,歸太史,蜀人比之趙鬆雪夫婦。逾年,太史車,燕娘不茹葷,奉姑以居。逾年,姑又卒,燕娘遂祝發奉佛,高坐禪床,足不出戶者三十年。由靜生定,由定生慧,一切過去未來之事,洞照無遺。因此把所居舍為華嚴庵,就菩薩前神簽,指示善男信女迷途,法號蘊空。癡珠前此曾往瞻仰,值蘊空朝峨眉去了,隻撰一聯鐫板,送人方丈懸掛。其聯雲:

也曾續史,也曾續經,瞻落落名山,博議書成,竹素雙棲留隻影;未敢言仙,未敢言佛,歎茫茫孽海,大家身在,柏舟一葉引迷津。蘊空由峨眉回來,見了此聯,也還點頭稱好。

這回癡珠因要求簽,先期齋戒,於四月初一日清早,洗心滌慮,向華嚴庵來。到了山門,便有齋婆迎接上殿拈香。癡珠磕了頭,跪持簽筒,默禱一番,將簽簡搖了幾搖,落下第十三簽來。重複磕頭起來,問過信箋,便有齋婆送過簽譜。癡珠看頭一句是:“如此江湖不可行”,想道:“這樣湖南走不得了!”又看下句是:“且將來路作歸程。”想道:“還要由山、陝走哩。”再看底下兩句是“孤芳自賞陶家菊,一院秋心夢不成。”想道:“這是怎說?”

沉吟一會,重整衣冠,又跪下磕了三個頭,默祝一番,重求一簽。檢出簽譜,看頭一句是:“故園歸去已無家”,便不知不覺流下淚來。又看下句是:“傾蓋程生旦駐車。”自語道:“這是遇著什麼人留我哩?”再往下看去,是:“款月何如春月好,青衫自古恨天涯!”癡珠想道:“這也不是好消息。”

正在疑慮,隻見殿後一個老尼,年紀七十以外,扶著侍者,慢慢踱過來。齋婆侍立一邊,老尼便向癡珠合掌道:“居士何來?”癡珠急忙回禮道:“比邱即蘊空法師麼?”便一一通了姓名。老尼笑道:“前蒙居士過訪,老衲朝山去了,有失迎候。轉承惠賜長聯,□括老衲一生行實,令人心感。”癡珠說道:“久欽清節,且仰禪宗,正想向方丈頂禮慈雲,將簽意指示,不意比邱轉出來了。”說畢,便將簽譜帖子遞過,蘊空接著,瞧了一瞧道:“頭一簽,上二句居士自然明白了,下二句後來自有明驗,大約居士與‘陶家菊’另有一番因果。第二簽,首一句且不必疑慮,大抵秋菊春蘭,各極其勝。究竟秋菊牢騷,不及春蘭華貴。老衲有三十二字偈,居士聽著。”便說道:“鳥飛草長,鳳去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