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看迎春俏侍兒遇舊 祝華誕女弟子稱觴(1 / 3)

第三十回 看迎春俏侍兒遇舊 祝華誕女弟子稱觴

話說明年戊午立春節氣,卻在今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先立春兩日,雪霽,天氣甚覺暖和。癡珠正與秋痕同立在月亮門外南廡調弄鸚哥,見愉園的人送來荷生一個小柬。癡珠展開,和秋痕看著,上麵寫的是:

昨有秦中鴻便,題一梅花畫冊,寄與紅卿,得《念奴嬌》一闋,錄奉詞壇正譜。癡珠笑道:“既得隴,又望蜀。”秋痕道:“荷生這會還念著紅卿,也算難得。”便念道:

“迢遞羅浮,有何人、重問美人蕭索?竹外一枝斜更好,也似傾城衣薄。疏影亭亭,暗香脈脈,愁緒都無著。銅瓶紙帳,幾家繡戶朱箔?卻憶月落參橫,天寒守爾,隻有孤山鶴。畢竟罡風嚴太甚,恐學空花飄泊。”秋痕眼皮一紅,不念了。癡珠接著念道:

“綠葉成陰,駢技結子,莫負東風約。綺窗消息平安,歲歲如昨。”秋痕道:“荷生的詞,纏綿悱惻,一往情深,我每回讀著,就要墮淚。你何不和他一闋?”癡珠道:“我出語生硬,萬分不及他,因此多時不敢作了。”秋痕道:“你題花神廟的《台城路》和那七夕的《百字令》,就與他一樣好。”一麵說,一麵就拿著柬帖詞箋,先自進去。

癡珠正待轉身,隻見小岑、劍秋同來了。癡珠忙行迎入,秋痕也出來相陪。癡珠道:“好久不見,怎的今天卻這般齊?”小岑道:“我兩人工早訪了荷生,便來找你,打算約著明天去看迎春。”癡珠歎道:“文酒風流,事過境遷。下月這時候,你們不都要走麼?到彼時,我卻有兩篇文贈你。”小岑道:“這就難得。”劍秋道:“癡珠肯為我兩人做起文章,這真叫做榮行了。”癡珠道:“我是說我的話。”小岑道:“不要罵起來。”劍秋笑道:“他說他的話就夠了,那裏做那人的序文就罵那人道理?”說得癡珠、小岑都笑了。

秋痕道:“我二十二這一天,也要學著荷生做個團□會,大家都要到。”小岑道:“自然都到。”劍秋道:“這一天你替你老師做生,還要一天替你師母餞行呢。”秋痕道:“隻要師母住得到三十,我三十晚上便替他餞。”大家說說笑笑,就在秋心院用過早飯。

癡珠偶然問起掌珠,劍秋道:“你還不曉得麼?夏旒與他來往了半個多月,給不上二十吊錢,還偷了一對金環,兩個鋼表,現在討個兩湖坐探差事,竟自走了。你想掌珠這會苦不苦呢?”癡珠聽了氣憤,說道:“有這下作的東西!”小岑道:“你那裏曉得外麵的事?這幾天又有件笑話,你叫劍秋說給你聽。”癡珠便叫劍秋說,劍秋笑道:“你猜是那個?”癡珠道:“我曉得是那個?你說吧。”

劍秋道:“你認得原土規麼?”癡珠道:“我久聞其名。”劍秋道:“士規參了官,沒處消遣,那花選上賈寶書,做人爽宜,竟給他騙上了。前個月竟想出主意,借寶書家開起賭場來,四方人麵拉著人去賭。不想拉上一個冤家,是大衙門長隨,賭輸幾十吊錢,便偷著上頭一付金鐲,又來賭輸,第二日破了案,府縣都碰釘子,這一晚圍門一拿,一個都沒走脫。士規也掛上鏈,不敢認是官,坐班房去。隻可憐寶書跟著他受這場橫禍!倘認真辦起來,士規是要問罪,寶書還不曉得怎樣下落呢?”癡珠心上難安,說道:“寶書呢,我不曾見麵;掌珠和我卻有一日盤桓,原想乘個空訪他一訪,為著夏旒在他家來往,就懶得去了。如今他有這場煩惱,你帶我去瞧他一瞧吧。”小岑笑道:“你要充個黃衫客麼?”癡珠道:“黃衫客,我自想也還配,隻那夏旒,卻比不上李益。”劍秋道:“我同你去。”小岑道:“我也去。”三人一車,向掌珠家趕來。癡珠見掌珠光景委實狼狽,便悄悄給了十兩銀子,並約他明日來秋心院。掌珠自然十分感激。隨後去看丹□,又去看曼雲,也都約著明日的局。癡珠為著秋心院近在颶尺,便將車送小岑、劍秋回去,步行而來。

次日,荷生也來,四人就在秋心院吃了一頓飯,同往東門外看迎春去了。說不盡太守青旗,兒童彩勝,這一日的熱鬧喧騰。傍晚進城,小岑、劍秋的車灣西回家,荷生、癡珠是向菜市街來。剛打大街轉人小胡同,見前頭停一輛車,兩個垂髫女子,一略少些,伶俏得很,正在下車。車夫隻得停住,荷生坐在車沿,這少的且不下車,將荷生打諒一打諒,便喚道:“韓老爺!”荷生也覺得這少的麵熟得很,隻記不起,便一麵跳下車,一麵問道:“你怎的認得我?”

此時少的下了車,那一個也要下來,荷生卻認得是傅秋香。這少的早向荷生打千,秋香趕著下車,就也向荷生打千,說道:“半年多沒見麵,老爺通好麼?”那班長認得是韓師爺,十分周旋。荷生卻一眼隻瞅著小的,忽記起來,說道:“你不是天香院秋英麼?”那班長接著道:“他是從泰中才來呢。”荷生喜道:“我正要問問泰中大家消息。”便招呼癡珠下車,秋香引入客廳坐下。

秋香、秋英都與癡珠請安,荷生為通姓名,秋香延人臥室。看官聽著:秦中自去年回部滋事之後,光景大不如前,天香院姬人都已星散。這秋英是天香院一個侍兒,靠著一老媽,流轉到了並州,搭在秋香班裏。當下癡珠急著問娟娘,荷生急著問紅卿。娟娘是他們班裏老前輩,秋英連名姓通不知道。紅卿是閉門臥病,幸他媽素有蓄積,尚可過日。

荷生因向秋英歎口氣道:“我和紅卿到你天香院喝酒時候,你才幾歲?”秋英道:“十一歲。”荷生道:“如今呢?”秋香道:“他如今十五歲了。”荷生向癡珠道:“忽忽之間,已是五年。回首舊遊,真如一夢!”癡珠道:“我去後,你才到秦中。我和娟娘一別,竟是八年。你和紅卿,算來相別也有四年了。”說話間,秋香已端上點心,兩人用些。癡珠見秋香、秋英俱婉孌可愛,因也約了明日的局,便上車同到愉園。

是夜,兩人集李義山詩,聯得古風一首,采秋謄出,念道:

“風光冉冉東西陌(癡),燕青柳碧春一色(荷)。

郵亭暫欲灑塵襟(癡),謝郎衣袖初翻雪(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