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百裏傾鴻輕聲問道,那語氣就仿佛和在一起多年的老夫老妻打招呼說“早上好”一般自然。
華無雙抬頭看他,眼裏的意味說不清道不明,這種時候,她又怎敢真醉….
百裏傾鴻要進青樓這必定有他的暗線,隻是他沒想到。這凝香樓,都是他的。出賣這一群女子的貞操獲得最穩靠的情報,並且,出其不意,這就是所有高官子弟的致命利器。
而且,這樣的組織,各國都有。
百裏傾鴻未曾傷過她,可他也絕非良善之輩。他什麼都沒有問過,卻什麼都知道。他救她性命,卻未曾提回報。而越是這樣,她就越覺得不安,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對你好,況且是這樣危險強大的人,凡於人有所需,必定讓人萬難割舍。
敵我不分,立場不明。她又怎敢,毫不設防。
百裏傾鴻見她不語,倒也不在意,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盤點心隨意道,“方才叫人備了甜桃酥,覺著你酒醒了得要吵嚷著吃的。”
華無雙心中又一震,想起往次醉倒在馬車上時醒來總是口澀,很喜吃甜的,想不到他竟然記得這個。隨後華無雙客氣道,“殿下厚賜,在下惶恐….”
“哦?你惶恐?”百裏傾鴻抬眸輕笑問她。
“自然惶恐…”華無雙苦笑,卻也一時不知說些什麼。
“如何惶恐?”百裏傾鴻繼續問。
如何惶恐?
華無雙苦澀一笑,低頭喃喃道,“太子殿下大抵是不會明白屬於在下這種小人物的惶恐的,自然,殿下有殿下的憂慮和煩惱,您要操心天下子民是否安樂,您要操心皇室陰謀權利爭戈,您要操心或得或失利益交易,您操心的都是事關國家臣民,攸關上千甚至上萬人身家性命的大事,而在下要操心的….”
華無雙抬頭看他,對麵男子嘴角的笑意還在,神情卻已僵硬,“在下操心的,隻是在別人的陰謀操縱間如何走出一條自己的道路….”
“在下不懼死,卻不要死的稀裏糊塗,在下不信命,卻畏懼極了那個操控命運的人就在身邊…”
華無雙認真凝望他,黑沉的眼睛映在霧色的眸中寧靜又耀眼,似是開在寂靜夜色中自開自敗的嵐曇花,卻又在那樣不知覺陷入的霧色裏掀起一片風雲,寂靜,卻震撼。
“殿下,利用代表價值,所以在下不介意被利用。您有需要,在下為您救命之恩也會盡力相助,可若我做不到,是殺是囚您硬取也是無妨,畢竟物競天擇立場所需,在下絕不會怨您。”
“可是在下絕不願意稀裏糊塗的受人擺布,不管緣由是何,在下隻是一介小人物,卻也有不可辱不可犯的原則,看在在下有幸與您相處幾日的薄麵上,希望您將您的意圖和目的告知在下,不盡然,在下不介意身死,換網破。”
燭光暖帳,天色已暗。金絲帳上那一雙絕色男女彼此凝望。男子霧色的眼神微微震撼,女子瞳色也堅定。
百裏傾鴻認真凝望華無雙,這個女子,從見她第一眼開始就讓他覺得不同。她狡猾又真誠,細致又懶散,身在窘境也沒有失掉樂觀的信念,身受別人救命恩惠也不曾失掉警戒之心,活的就像一顆瘋狂向陽生長而又恪守本分的陽藤花。
那日,他本沒打算救她,可見了這女人猶在與命運抵抗奮力掙紮的模樣,他卻不自覺得伸出手去。如今,這個女人竟然要他對她坦誠,他突然覺得好笑,可是卻又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