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曾經是個閑散仙官。職位較低,存在感也低,所以經常順著天邊雲層底下的一個小漏洞就偷偷溜到凡間去,也是沒人注意的。天上的那些人啊,連丟了這麼個人都不曉得,每個人都忙得行色匆匆,卻又每個都無所事事,也不知道那些大把大把的時光,都忙去了哪裏。無常那時還有名有姓,叫謝必安,他最討厭的,便是這天宮裏一成不變的枯燥日子。他最愛的,是人間那裏,有情有味,即便看著炊煙嫋嫋也能在晚霞下靠著大樹坐一晚上直到炊煙飄散的閑散日子。
謝必安最喜歡看著炊煙慢慢升起,最後漸漸消失在半空中的樣子。那種炊煙在不斷變換中的樣子,讓他感覺很真實。
而炊煙,隻在人間才有。天官裏的那些老怪物,都是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他們的火和煙大多都是煉藥煉出來的。那種煙謝必安隻覺嗆得慌,他最是不喜了。人間裏的那縷飄得極慢的炊煙,細細聞起來,還會有一種濃鬱的香氣,除了裏麵飯菜的香氣,其中更讓謝必安覺得香的,是那裏麵濃得化不掉的人情味。人間的飯,從來都不是做給一個人吃的,那一縷炊煙之下站著的,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謝必安一直想嚐嚐人間飯菜的味道,但是苦於沒有錢,所以為了吃飯,他隻好去掙錢了。這要是擱別的仙官,自然是從自己府裏隨便拿些什麼出來在人間當了,就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奈何謝必安剛飛升沒多久,根基不穩,一點家底都沒有,別人隨隨便便拿出來的東西他連見都見過,他府裏最值錢的,便是那屋頂的琉璃瓦,又總不能拿去當了,天界偶爾也是下雨的,他可不想自己的屋子漏水。
於是,謝必安便開始了他的掙錢生涯。
人間的錢也不是那麼好掙的,謝必安一開始在一個碼頭搬磚,因為老板說供飯,他就傻乎乎地去了,反正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吃飯,直接就供飯的話,倒不如直接省去了掙錢的這一步驟。不得不提一下,謝必安曾是一國的太子,從小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從不知錢為何物,他飛升上來的時候年僅十三,是後來在天界一點一點慢慢長大起來的,這才養成了這副閑散灑脫又單純的性子。
不過後來,碼頭搬磚的活計被他辭掉了,原因就是碼頭的飯菜太難吃了,他都沒見過炊煙冒起來幾回的,有幾次飯菜甚至都是涼的,他很不滿意,便離去了,他還記得走的那天,老板眼裏老淚縱橫,一副很是舍不得的模樣,當初他一直以為老板是舍不得他,直到後來很久以後他和範無救提起這件事,範無救告訴他他被騙了,謝必安才知道,那老板的老淚究竟是為何而縱橫!
謝必安辭掉了碼頭搬磚的活計,就在街上四處尋找炊煙味最濃的地方,他要到那裏去掙錢,炊煙味最重的地方,飯菜一定最好吃了!
於是,謝必安就找到了四回居。
謝必安來的時候,正巧遇見了四回居裏的一位舞姬在大堂裏跳舞。那舞姬的腰肢纖細無比,舞動起來的時候卻又柔軟得如同她的水袖一般,不停地搖曳著,旋轉著。謝必安看的入了迷,他眼中的那舞姬,靈動的好像那飄動在半空中的炊煙,好像跳著跳著下一刻就會消散在半空中一樣。
就在周圍的觀眾看的忘我,連叫好聲都不忍喊出口生怕驚擾了麵前的美景時,伴奏的琴師突然彈斷了琴。人群中立刻暴出一片唏噓聲,有惋惜的,有幸災樂禍的,有不痛不癢看熱鬧的。
謝必安是最為惋惜的那一類了,就在他失望到以為自己看不到這驚豔的舞時,大堂中央的那名舞姬,卻在沒有伴奏的時候接著舞了起來,她火紅的水袖仿若帶著萬丈光芒一般,刺痛了台下眾人的雙目。沒有伴奏,她依舊舞得和之前一樣好,隻是謝必安還是覺得缺了些什麼,於是他挽起了袖子走上前去,坐在了那琴師的位置,就著那舞姬翩翩起舞的節奏,一點一點彈出了伴奏之聲。那琴缺了一弦,謝必安便稍稍修改了曲譜,將其中一部分降了一個調。雖然偶爾一部分聽起來有些低沉,卻也配的上那舞姬絕豔的舞姿,甚至和著這曲調,還別有一番滋味。
一曲畢。台下眾人一片叫好,連四回居的老板也激動的親自走了出來。
“小兄弟,你這琴藝很高超啊,怎麼樣,有沒有留在我們四回居的想法,我們這裏待遇很不錯的。”
謝必安聞言笑了笑,一臉天真無邪地道,“隻要你們供我吃飯就好了,而且,我吃的不多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