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對掉在麵前自己的臂膀視而不見,仿佛那團血肉原本就不屬於自己一般。那蒙麵黑衣人似乎也被章惇此番直若自殘身軀的舉動給嚇住了,躺在地上一動也不曾動,隻是不時伴隨著一陣咳嗽,吐出一口一口的鮮血。
章惇轉過頭去,俯身單臂扶起了衛十二,低頭看了看衛十二胸口插著的那支致命的木箭,突然張口說道:“一擊斃命,果然好箭法。隻不過,還是比不了我家錢二啊。”
“哼!錢二?那廝也是被我一箭射死的。”原來,那個蒙麵黑衣人正是楊坷。當年獨角村西柳林一戰,楊坷箭射錢二,刀劈蔣十三,三刀斃三命,分別殺死趙大、周五、吳六,事後,又生生嚇死了抱頭鼠竄的孫三,再加上今天的衛十二,章惇屬下十三太保中竟然有七人都是被他所殺。
“什麼?!錢二竟然也是被你殺死的?”章惇驚訝地問道。
“那有什麼?不光是錢二,趙大、周五、吳六、蔣十三,再算上孫三吧,他們幾個都是我殺的。”楊坷的語氣中分明帶著一絲不屑。
“好好好!你果然很好啊!”章惇氣急敗壞地說道,“我現在就殺了你為趙大他們報仇!”一邊說著,章惇攥著拳頭一步一步便向著楊坷走了過來。
“楊家滿門三十二口的仇,又要找誰去報?”楊坷看了看愈走愈近的章惇,張口便問道。
章惇的腳步略微停了一停,心想:“是啊,楊虎頭原本就是我的師傅,我卻殺了他一家,我所犯得可是欺師滅祖的大罪啊。”
正想著,章惇忽然覺得胸前一涼,一把鋼刀直挺挺地插在他的胸口之上,鋼刀的刀柄正是握在了那個蒙麵黑衣人的手中。
楊坷半跪在地上,使足了全身的力氣刺出了那一刀,待鋼刀插進章惇的胸膛之後,楊坷便又摔倒在了地上,口中不住地咳嗽出絲絲鮮血。
章惇猛然拔出胸前所插的鋼刀,胸口的鮮血便如泉水般噴湧而出。
“罷了!罷了!這段恩怨就在今日了解了罷!”
說完,轉過身子,便又向著衛十二的屍體走去了,剛走兩步,章惇高大的身軀便砰然摔倒,隻是他仍然倔強地向著衛十二的屍體那邊慢慢挪著,終於,章惇的右手緊緊地抓住了衛十二的胳膊。終於,章惇屬下的十三太保,尚有一個人會永遠陪伴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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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坷在地上躺了半日,方才有力氣爬起來。他一把火將章惇、衛十二兩人的屍體連同那間小小的院落燒了個精光。然後,楊坷把二人的骨灰收在了一個壇子裏麵,準備帶回華州潼關獨角村西的那片柳林,與其他幾大太保合葬。
楊坷用了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才從睦州回到華州,因為他傷得很重。章惇那一掌震壞了楊坷的脾胃,楊坷這一路走來,終日裏隻是坐臥於馬車之上,每天隻能進些流食,三個月消瘦了差不多三十斤。
等到車夫終於將他送到潼關獨角村周家大院的時候,楊坷這條原本生龍活虎的漢子,已經被傷痛折磨地隻剩下一口氣了。
王丙看到楊坷瘦骨嶙峋的樣子,連忙請來鎮上的大夫幫忙診治,誰知那大夫望聞問切一番,便隻給王丙說了一句話:“準備後事吧。”王丙無奈,連忙又請來周侗周老爺幫忙查看,周侗隻是看出了楊坷是被人用掌力擊傷脾胃,究竟如何救治,周侗並非神醫聖手,對此同樣是束手無策。
王丙牙根一咬,便套好了大車,準備拉著楊坷去華州城尋訪名醫。王丙暗暗打定主意,如若華州城還是不行,大不了再往京兆府而去。
就在王丙準備將楊坷抬上大車之際,楊坷突然叫住了王丙,然後用時斷時續的聲音緩緩地對王丙說道:
“三郎,莫要再為我忙碌了。暫且坐下來,聽我說幾句話。”
“楊兄,有什麼話,咱們坐到車上再慢慢說叨。”
“三郎,你且聽我說完。小少爺那件事,是楊坷魯莽了,楊坷每日下午都會在那柳林中站立三個時辰,用作對自己的懲罰,整整站了一百天。楊坷也曾偷偷地潛進周家大院來看過幾次小少爺練武,小少爺真是一個習武的奇才,無論多麼複雜的招式練過一遍就能記住,要是換作我自己,怕是要練上整整十遍、二十遍的。咳!咳!”
楊坷咳嗽了幾聲,嘴角邊又滲出了一絲鮮血。王丙連忙拿來麵巾給楊坷擦了擦,故作埋怨地說道:“楊兄,莫要想得太多。且先休息一下,我們在路上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