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九立於香燭坊的前廳,環顧四周,而後揮手消除小桃的一切痕跡,出門前隨手關好門。走出香燭坊的時候,依舊是四下無人,她抬頭看了眼門外不遠處的桃樹,來時還是灼灼芬華,嬌豔欲滴的模樣,此刻似乎也隨著宿主的香消玉殞,槁木死灰。
柏九走近桃樹枯木,攤開掌心,而後將掌心貼在樹幹上,默念咒語,將那一枚小小的元神植入枯樹中。
終究還是無法狠下心來,小桃千年修為如今隻剩這麼一點,也算是嚐到苦頭了吧,下次修煉成精不知道還要多少個千年,這個代價,已經算得上是慘烈了。
“望你引以為戒,好自為之。”柏九對著桃樹說道。
語畢,柏九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有風帶起她的素白的衣袖,夜色沉沉,很快就看不見她的身影,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又心軟了啊,回去的路上柏九自嘲地看著自己的掌心,無奈地搖了搖頭,
“斬草不除根,真是愚蠢啊。”她喃喃自語道,忽而覺得自己這話十分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人麵對不慎負傷的自己,也曾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居高臨下地對自己這麼說過。想到那人,柏九心裏突然就泛起一陣酸澀,那般驕傲的人呐,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定是傷透了他,以他的脾氣,絕對是無法做到原諒的。因為不知如何麵對,所以幹脆遠遠地來到人間,每十年便換一處棲身之地,封印法力,小心翼翼地躲藏至今。而自己今日解除封印,他肯定有所察覺,怕是很快就會再見麵了吧。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翌日清晨,天還蒙蒙亮,卻已經有小販陸續出門謀個營生了。
香燭坊門外的桃樹一夜之間枯萎凋謝,就如同它不尋常的花期一樣,引來了許多百姓的駐足圍觀稱奇。
“真奇了嘿。”
“都說之前那花開得好是老太太顯靈呢,如今怎這般。”
“欸,如今可不僅僅這樹不對勁。我聽說,最近香江上遊那不是老出人命嗎,這查來查去也不見逮著凶犯,都說是因為社稷不穩,國運衰敗,鎮不住——”隻見那人突然打住,左右環視一番,降下語調,仿佛十分忌諱般小心翼翼地說:“鬧鬼呢!”
“嘖嘖,有這事兒!我怎麼聽說隻是失蹤了啊。”
“我告訴你啊,這麼久沒找著,八成是沒戲了。”說著,還煞有介事地抬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抹,表情滑稽。
“兄台,這沒影兒的事可不能亂說啊,那香江邊上的夜市最是熱鬧了,這不又新開了幾家客棧酒樓,生意好的狠呐,平日裏人多的路都看不清,這鬼要鬧至少挑個安靜點,陰氣足點的地兒吧。”
“哎,不說了不說了,反正哥兒幾個都悠著點,保命要緊啊。”
“嗨,就如今這世道,活著那是遭罪,死了才是享福嘞!”
“嘖!這話聽著真糟心!”
“——店家,來碗餛燉!”
“欸~就來就來!”
梁維天沒亮透便醒了,他先是睜著眼睛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而後緩緩坐直身體,環顧四周,並無奇異之處。腦袋似乎還有些昏昏脹脹,他閉眼扶了扶額,還有些暈眩,而且渾身無力,好像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下床起身收拾好自己,聽見香燭坊外人聲鼎沸,便出門一探究竟。原來是門前的桃樹不知為何一夜之間凋敝殆盡,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似乎也沒什麼好驚訝的。他僅僅掃了眼樹幹,便麵無表情地回屋去了,先是給母親的牌位前照舊上了炷香,看著那徐徐上升的煙霧,呆呆地站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什麼,接下來便是照例收拾門麵,清點賬務,招待客人,他一個人在店裏忙忙碌碌,來往的顧客也沒人提起之前店裏那位嬌俏的叫‘小桃’的女子,好像她就沒有在世間出現過一般。
一切照舊,毫無違和,仿佛這香燭坊裏從始至終都隻有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