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話(1 / 1)

是夜,空空蕩蕩的卓府此刻燈火通明,萬籟俱寂。

卓文領著來人走在曲曲折折的廊道上,二人一路無言,這一套會麵流程大家都已經是輕車熟路了。

身後那人一身寬大的黑色道袍有些陳舊,表情肅穆,明明年紀看著不是很大,卻意外的頭發灰白。他手裏那串鈴鐺這一路走來也沒有發出過一絲聲響。

這人近年來時不時便會在深夜到訪。

一開始卓府的下人還以為他是隨流民隊伍來到金陽討個活口的,就連卓文也並沒把他放在眼裏,後來經不住他這般幾次三番折騰,卓文才破例去通報了老爺,這才知道原來這道士是老爺的相熟。隻是老爺自從接管卓府以來,鮮少外出會友,卓文實在是不知道這位相熟之人從何而來。

那天夜裏也是卓文去稟報的的老爺,本來老爺是讓他拿些銀兩隨意打發了,卻忽然叫住自己仔仔細細詢問那人的外貌,打扮。卓文回話後,隻見當家老爺臉色隱隱有些泛青,許久才讓自己去迎那人入府,從此這個深夜來訪的規矩似乎就這麼定下了。

卓文心下其實一直十分好奇,但是本能的求生欲望告誡他還是不要過多打探。

片刻後,二人在卓清堯臥房前佇足,此刻房門緊閉,房內有昏黃的燭光,毫無聲響。

卓文低著頭沉聲道:“老爺,人到了。”

房內許久沒有出聲,背後那人亦不動聲色。卓文擦了擦額頭,後方那人的氣場實在是太過微妙,已經接觸數次仍然有些抗不住。卓文不確定老爺今日是否已經歇下,正當他打算再次通報的時候,房內便響起了卓清堯冷冷清清的聲音:

“——進來吧。”

卓文如臨大赦,趕忙輕推開房門,再躬身有請後方那人入內。那人看也不看他,直直的就走進屋去。卓文暗自鬆了口氣,趕緊把房門再次關好,悄悄退下。

卓清堯今日在柏九那出師不利,內心有些忿懣,正在一邊修理著花草,一邊思考著下一步該當如何,便聽到了卓文的通報聲。

卓清堯十分不滿意思緒被打斷,但是來人卻也不能不見,於是他從內室緩緩走出,一點不怕怠慢了客人,他看著來人,嘴角勾起一抹敷衍的笑意,走進不遠處軟塌,懶洋洋地半躺著看著來人。

“說吧,今日又是何事?”

“他讓我轉告你,注意分寸。”玄虛子手持長鈴在塌前站定,昏暗的燭光打在他的身上,使他一半身子都隱藏在陰影裏,整個人明滅不清。

“哼。”卓清堯聽後發出一聲冷哼,眼神越發不屑。

他算是老幾,隨便派個人就敢來命令自己?但如今局勢尚未明朗,還不是翻臉的時候,於是卓清堯按耐著脾氣沒發作,“知道了,滾回去稟報你主子吧。”

說罷,卓清堯直接閉了眼,一副十分不待見玄虛子的表情。

對於卓清堯這般無理,玄虛子倒是早就習以為常,卓清堯對那人尚且沒有好臉色,更何況是自己。

“那人如今也在金陽城內。”玄虛子忽略卓清堯臉色顯露出來的不耐,依舊站在原地,片刻後補充說道。

卓清堯閉目養神,沒有去追問玄虛子所說的‘那人’究竟指的是哪個人。剛到金陽便搞出這麼大動靜的,除了那家夥還能有誰。

“那又如何?”卓清堯清楚那個家夥有多危險,但此刻他依舊沒有睜眼,語氣隨意。

“勿生事端。”

卓清堯聞言身形一頓,接著猛的真開眼,向玄虛子投來淩厲的目光,“這也是他讓你說的?”

“信不信我讓你有來無回?”

玄虛子聞言,也不接話,他直視卓清堯,眼裏毫無畏懼之意。而後他微微一俯首,表示話已帶到,閣下請便,便轉身離去。

卓清堯死死盯著玄虛子離去的背影,搭在塌沿的手掌逐漸緊握成拳。

好一個注意分寸,好一個勿生事端。那人還真當自己進了宮,便是主子高人一等,便可以對他指手畫腳了不成!說到底,不過和自己一樣,也就是運氣好些,遇到了一個好拿捏的蠢貨罷了。

想到那個蠢貨,卓清堯又輕蔑地笑了,人啊,真是一種渺小又可憐的生物,放著如此大好的山河美景不要,就為了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去爭,去搶,也願意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榮耀?權利?地位?

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