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星,看狗!”大門口有人喊了一嗓子,小黑一竄一竄地朝著來人吠叫。
“誰呀!”牧星開門出來,拉亮門燈,小黑狗仗人勢般的叫得更歡了。
“是我,你三哥!”來人答道。
牧星聽出是包工頭牧紅利的聲音,喝住了小黑,小黑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圖,搖著尾巴跑到一邊去了。
包工頭牧紅利嘴裏叼著煙卷,進了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正在看動畫片的小吉朝著牧紅利很乖的叫了一聲三哥。
“小吉越大越出息了!”牧紅利用手揉了揉小吉的頭發笑著說,一眼看見牧星家的電視機,驚訝道:“呀,好大的電視機,啥時候買的?”
“前些天,”牧星答道,“三哥,是不是有活兒了?”牧星知道包工頭是個大忙人,黑天半夜的,沒事情的話絕不會到他家閑逛。
“有活兒,鎮上一戶人家起圍牆,明天開工,你能不能去?”牧紅利把煙灰在炕沿上蹭了蹭,說道。
“能去!”牧星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件事沒有考慮的餘地——他現在實在是太缺錢了,單靠星期六和星期日到磚廠裝車,就算累死也掙不夠小吉的學費,而幹小工一天就能掙四十塊錢,要是能幹三天,就能掙到一百二十塊錢,逃兩天學都值得。
“牧星啊,不是我說你,”牧紅利一開口就擺出一付領導的架勢,“你家裏這個情況,你那個學上不上都是兩可的事,你們兄妹倆得吃飯不是?雖說鄉親們能幫會盡量幫一把,可誰家有誰家的難處,不可能天天幫,是不?”
包工頭這個工作可不是誰都能幹得了的,在農村來說算是能人,帶領著一班人馬尋飯吃,大小也算是個領導,作為包工頭來說,首先必須懂得人情世故,善於處理各種糾紛,因為在農村搞建築麻煩的事情比較多,各種風水、各種習俗,什麼你家的房子不能比我家的高啦,什麼你家的窗戶不能對著我家的門啦……類似這些糾紛,往往需要包工頭居間調解,而且包工頭的專業知識還必須全麵,技術也要過硬,這樣才能壓得住手底下的人。
其實和大城市的白領精英很有可比性,包工頭實際上就是綜合素質和管理能力都比較強的農村白領,當然收入也高,瓦匠大工一天能掙八十塊錢,包工頭一天掙一百二十塊錢,要是不按日工算,把整個工程大包下來,掙得就更多,這在偏遠的農村,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牧星盡管對包工頭“學上不上兩可”的觀點不太認同,但也不能當麵反駁他,因為包工頭的權威很大,說的話對於大工和小工來說永遠都是正確的,於是牧星應道:“是,我也在考慮。”
“別管怎麼說,咱們都是同祖同宗,一條藤上結的瓜,說啥我也得為你們兄妹倆考慮考慮是不?所以呢,明天鎮上那家事主開工起牆,我打算讓你做個大工學徒,也不用專門拜師,到時候我派個大工帶帶你,回頭你給他買一條煙,普通的煙就行,你看這樣成不成?”
牧紅利的這個打算,一方麵確實是為牧星著想,另一方麵其實為自己打算的更多——他現在手底下缺人,準確的說,是缺大工!
瓦匠這個工作可以用三個字來形容——髒、累、土。
先說髒,瓦匠要和磚頭水泥打交道,就算再幹淨利落的人,幹一天下來身上也會蹭上一些水泥點子,而且一年四季在外麵風吹、日曬、雨淋,弄得跟個非洲人似的;
累,雖然大工比小工要輕鬆一些,但這一天彎腰取磚、挖砂漿要一千多次,要不是日工而是包活兒的話,包工頭盯得緊,這一套操作就要做兩千多次,比小工也輕鬆不到哪兒去。
土,瓦匠是一個古老的職業,老輩子的時候是用黃土泥壘牆,現在雖說進步了,水泥砂漿取代了黃土泥巴,但對於瓦匠來說,本質上變化不大,仍是那個不被尊重的行當,仍是那些永遠也幹不到頭的毫無意趣的體力勞動,和洋氣、牛氣、漂亮、時尚這些名詞全不沾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