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敫走入通向騾馬市場的巷子,揉了揉鼻子,感到很奇怪,怎麼沒有聞到牲口那特殊的氣味?難道是走錯了路?當他看見滿地的牛蹄、馬印,以及幹成一坨一坨的糞便時,才恍然大悟:大多的人都快病死了,誰還有心思來這裏做買賣?
羅胡子的院門大開,章敫還沒進門,一股純正的牲口氣息,遠遠地飄散出來。羅胡子是作騾馬買賣的,盡管上次章敫將他棚裏的牲口全部買走,而且現在還是鬧瘟疫的時期,他的棚子裏也沒斷了牲口!隻見左邊的馬廄裏,係了兩匹騾子,顯得瘦弱、幹巴,不知道是餓得沒了力氣,還是也感染了瘟疫,靠在拴馬樁上,有氣無力的樣子,時時都有可能倒下!
嘿嘿,滿臉虯髯的羅胡子,這時他還敢指著騾子對章敫噴唾沫星子:你看看,我的廣平騾子,要多壯有多壯?
諾大的一個院子,竟然見不到一個人影?難道羅胡子沒在?那小子的人呢,怎麼會不在這裏?自己剛才的猜測是錯的?
章敫在院子裏轉了兩圈,便往正屋走去,剛跨進門檻,一股比院子裏還要濃的牲口、糞便味道,直衝鼻子,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屋裏傳來一個人的說話:“小開,真是謝謝你!”聲音嘶啞,不用看就是羅胡子在說話。
嘿嘿,這小子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對這小子還真沒看錯,他的外表冷漠,其實心中還是十分善良,不然,他也不會巴巴地向我要藥,來給這為天天欺負他的人!
羅胡子躺在地上的一張席子上,頭下塞了幾件舊衣裳,眼眶深陷,滿臉蓬鬆的胡子長勢良好,幾乎將他的鼻子眼睛都掩蓋了。
龐開坐在離他不遠的地上,雙手抱膝,眼睛盯著黑乎乎的屋頂,對羅胡子感謝的話,無動於衷。鐵匠小孟站在一旁,一會兒看看龐開,一會兒看看羅胡子,臉上的表情豐富之極。
章敫進屋之後,鐵匠小孟迎了上來,吸了吸鼻子,笑道:“章兄弟,你喝酒啦?”
章敫的臉上微微一紅,立即想到剛才在趙升的縣衙中的狼狽模樣,便轉移話題:“怎樣,小開的事辦完了嗎?”
鐵匠小孟摸了摸後腦勺,不解地看著龐開,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你真是渾人!”章敫暗暗想到,一個鐵打的大漢,跟著一個小孩,居然弄不清楚狀況!
其實,這也怪不得小孟。他與龐開進屋之後,看見屋裏躺著一個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正要將他扶起來,卻被龐開喝了一聲:“別管他!這人該死!”龐開的話說得凶狠,但卻自己去找了碗來,將藥調在水裏,一點一點地喂了那人吃下去。
小孟有些奇怪,龐開對這裏好像十分熟悉,拿碗、倒水,手腳很是利索,尤其是在喂那人吃藥時,十分細心,好像這些事是做慣了的!其實他不知道,羅胡子的脾氣臭,身上常年一股子牲口味,自然也沒有女子願意嫁給他,他便獨自一人過活!龐開來了之後,屋裏才多了一個人。他喜歡喝酒,每到了晚上,便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地上像死豬一樣,都是龐開給他抹臉、喂水,伺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