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你可知木魚心空也會哀傷。”他記得,當年她是這樣說的,他的身子越來越差了,辯機垂眸,卿卿,如今我終於能夠來陪你了。
辯機仍舊記得,那天的雨下的很大很大,風聲在嗚咽,她著著火紅的嫁衣跪在佛像前,梵音靡靡,檀香嫋嫋升上。
他就這樣看著她,不動聲色,他記得她轉身時,淚流了滿麵,精致麵容上滿是絕望,她道,“辯機,你可曾有一刻愛過我。”
那時候的他說了什麼辯機有些記不清了,他隻記得她那滔天的絕望將他淹沒。
高陽轉過身,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阿漱這一生沒有求過父皇何事,如今,隻求父皇放過辯機,阿漱願意,替他去死。”
帝王又氣又怒,阿漱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如今卻為了一個男人如此,他怎能不怒,“阿漱!那隻不過是一個男人!天下那麼多的好男兒隻要你願意父皇都可以為你尋來,你何苦執著於一個不可能的人!”
可是,不等在場的人反應過來,高陽那雙漂亮的眸子輕輕合上,淚水滴落,唇角絲絲鮮血溢出,不多時便已氣絕身亡,帝王麵色大變,“阿漱!”接著便嗅到了空中的氣味,是噬心毒。
那刺眼的紅色占據了辯機的整個腦海,她死了,死在了他的麵前,用最慘烈的方式留在了他的心裏,再也,揮之不去了。
絕望的抱住了她的身子,這時候他已經顧不上什麼尊卑,辯機想,就這樣陪著她一起去了吧,嘶啞的聲音裏滿是絕望,“卿卿!卿卿!”
他怎會不愛她,他隻是不敢愛,隻能把那無盡的思念與愛慕深深的藏起來。
如今,高陽的死去,辯機心中藏著的愛,就如同洪水猛獸一般,再也藏不住了。
可是,她終究是不在了,這人世間再也沒有高陽這個人了。
“辯機,你欠她的,這輩子都還不清。”搶過高陽的身體,房遺愛將懷中的人兒抱的很緊,就如同是什麼稀世珍寶一般,麵色陰沉的走出了佛堂。
阿漱,這就是你求得嗎,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到了這時也不願意承認他愛著你,你這是何苦呢,阿漱,你可知,我愛你啊。
他與阿漱做了八年有名無實的夫妻,她也愛了辯機八年,卻不知他愛了她一輩子,這輩子,他們都錯過了。
沒關係的阿漱,如今,沒有誰再能把你帶離我的身邊的,房遺愛小心翼翼的環抱著高陽,虔誠的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見著房遺愛將阿漱抱走,帝王本想發怒殺了辯機,奈何有阿漱的話在,冷哼一聲,帝王追著房遺愛而去。
他最心愛的女兒因為這個人而死,如果不是因為阿漱的話他真想殺了這個男人!
阿漱她不懂,這輩子,就算是死她也不能與辯機在一起,她的母親就是因為辯機的父親而死的!他們之間隔著的不隻是房遺愛和身份,還有阿漱她母親的命!
可是,諾諾啊,我還是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女兒,帝王在這一瞬間,似乎蒼老了不少,背影有些失魂落魄。
辯機空洞的眸子看著房遺愛消失的方向,他的卿卿……卿卿……!
從那天以後,世間再無和尚辯機,有的,隻有一個瘋子。
一個,失去了愛人的瘋子。
摩挲著手心中的金寶神枕,辯機的眼眸迷離,卿卿,我要見到你了是不是,恍惚之間,他見到門外進來了一人。
辯機垂眸,言語間甚是薄涼,“你來了。”
“阿漱說過,不要殺你,隻是辯機,你應該去陪她,底下太孤獨了。”房遺愛冷漠道,毋庸置疑,他是恨辯機。
既然得了阿漱的愛,那麼阿漱為你而死,你就應該下去陪她!
他不會動手,因為他答應了阿漱,可是辯機自己去死就怪不到他了吧。
嗤笑一聲,後來笑聲越來越大,辯機頗有些受不住,捂著胸口咳了幾聲,“咳咳!咳咳——!”
接著就像渾身失去了力氣一般,辯機背對著房遺愛,“我知曉了。”
盯著辯機的背影許久,房遺愛才行離去,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自己陪著阿漱一起死。
可是他答應了阿漱,要用這雙眼睛,去看完這個世界的風景,完成她沒有完成的那個願望。
在他走後不久,辯機滿足的笑了,卿卿,我來陪你了……
彌留之際,辯機的耳畔忽然響起了木魚聲,他又聽見了那個女子問他,“和尚,你可知木魚心空也會哀傷……”
現在,他知了……
紅塵漫漫,梵音靡靡,遠在九重之上的佛歎息一聲,“又一癡人未把心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