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慘的刀口 後記:名捕與巨寇

讀者一向都知道我寫“四大名捕”故事。“名捕”故事是描寫古代執法者和辦案人員,在法與理、情與義、愛與恨之間的矛盾衝突,及處身險惡江湖、黑白二道綠林武林之間的周旋與鬥爭。四個捕快身為朝廷官府之重職,既兼顧江湖義氣,扶助黎民百姓,就不免常要麵臨和麵對抉擇和考驗,這些都是名捕故事裏常見的素材。“七大寇”則不同,我反過來寫寫舉世非之的“盜賊”,他們其中也不乏逼上梁山,心存正義、仗三尺劍、管不平事之人,我要寫寫他們之間的情義處境。想當年孫中山先生與誌士也被清餘孽謗為“四大寇”,這種官逼民反的情形,“水滸傳”有過精彩的描寫,我則不著重在“逼”與“反”,而在於表現這些“賊寇”的“盜亦有道”。

《淒慘的刀口》是“七大寇”故事的第一篇。以統一的場景,統一的人物,統一的情節,貫穿這部小說。我並不認為西方戲劇原理“三一律”是金科玉律,但樂意把它用到武俠小說中來作實驗。

《淒慘的刀口》寫於一九八一年,那是我最“淒慘“的時刻。當時我從自己理想事業的巔峰遽遇意外之變,轉而動蕩不安,無處容身,身受奇冤,身敗名裂。更絕的是當年大部份錦上添花的“過命之交”,紛紛落井下石,訛財的訛財,誹謗的誹謗,生怕我有一線生機而“鹹魚翻生”,利用我的信任而行置我於死地、誣我於不義之事,讓我曆盡風波險惡。當時,我連作品也無處發表,各方排斥,瀕臨貧無立椎、退無死所之境。我之所以能大難不死,隻能說天意如此,讓我柳暗花明,絕處逢生,助我的反而是一些初相識的前輩,初相知的友好,甚至是四麵八方的不識之交,還有當年的宿敵。三年後的今天,我才敢重提這一段,已像武俠小說裏的人物,經過一番“江湖風險”、“人間曆練”:我還是我,雖非前我,但仍是真的我。此刻我重新又站了起來,屹立在我被重拳擊倒的地方,下一次的暗算?放心,我也有鏢囊。

《淒慘的刀口》因在這種情形之下,被逼八萬字完稿。至於《祭劍》一文,遠在神州出版社的時期就打出廣告,但沒有機會讓我動筆,就遇到了意外。當年讀者寫信來郵購的不在少數,我失去自由的日子裏,仍念念不忘這些朋友的支持,在海外也要寫信請該出版社的負責朋友應予交代,雖然,我實在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作個交代,因為他們也從不向我交代——除了會把一個作者的血汗金錢私已儲蓄全部撥給他們作“債還”之外。

這些話隻算是劫後餘生、塵埃落定後的一個有趣的回顧吧,在台北的“全盛”時期,曾有一位好朋友,(當然在“全敗”時期他也忙著跟我“劃清界限”)寫了一首詩送我,其中有三句:

提起舊事,也許你的發色都成霜了

至於在江湖上咱們如何流浪

更不是一個劍客的故事所能說完的

雖然我的發色並未有霜意,不過,故事仍是說不完的,我隻有一篇篇寫出來了,假如讀者有興趣和有耐心看的話。

稿於一九八四年四月四日簽約電影公司任職期間校於一九八七年四月初與“寶禾”朋友研討“風塵三俠”劇本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