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布萊克詩選
掃煙囪孩子
我母親死的時候,我還小得很,
我父親把我拿出來賣給了別人,
我當時還不大喊得清,“掃呀——掃!”
我就掃你們煙囪,裹煤屑睡覺。
有個小托姆,頭發卷得像小羊頭,
剃光的時候,哭得好傷心,好難受,
我就說:“小托姆,不要緊,光了腦袋,
打起來煤屑就不會糟踏你白頭發。”
他就安安靜靜了,當天夜裏,
托姆睡著了,事情就來得稀奇,
他看見千千萬萬的掃煙囪小孩
阿貓阿狗全都給鎖進了黑棺材。
後來來了個天使,拿了把金鑰匙,
開棺材放出了孩子們(真是好天使!)
他們就邊跳,邊笑,邊跑過草坪,
到河裏洗了澡,太陽裏曬得亮晶晶。
光光的,白白的,把袋子都拋個一,
他們就升上了雲端,在風裏遊戲;
“隻要你做個好孩子,”天使對托姆說,
“上帝會做你的父親,你永遠快樂。”
托姆就醒了;屋子裏黑咕隆咚,
我們就起來拿袋子、掃帚去做工。
大清早盡管冷,托姆的心裏可溫暖;
這叫做:各盡本分,就不怕災難。
掃煙囪孩子(二)
風雪裏一個滿身烏黑的小東西
“號呀,號”在那裏哭哭啼啼!
“你的爹娘上哪兒去了,你講講?”
“他們呀都去禱告了,上了教堂。
“因為我原先在野地裏歡歡喜喜,
我在冬天的雪地裏也總是笑嘻嘻,
他們就把我拿晦氣的黑衣裳一罩,
他們還叫我唱起了悲傷的曲調。
“因為我顯得快活,還唱歌,還跳舞,
他們就以為並沒有把我害苦,
就跑去讚美了上帝、教士和國王,
誇他們拿我們苦難造成了天堂。”
老虎
老虎!老虎!黑夜的森林中
燃燒著的煌煌的火光,
是怎樣的神手或天眼
造出了你這樣的威武堂堂?
你炯炯的兩眼中的火
燃燒在多遠的天空或深淵?
他乘著怎樣的翅膀搏擊?
用怎樣的手奪來火焰?
又是怎樣的膂力,怎樣的技巧,
把你的心髒的筋肉捏成?
當你的心髒開始搏動時,
使用怎樣猛的手腕和腳脛?
是怎樣的槌?怎樣的鏈子?
在怎樣的熔爐中煉成你的腦筋?
是怎樣的鐵砧?怎樣的鐵臂
敢於捉著這可怖的凶神?
群星投下了他們的投槍。
用它們的眼淚潤濕了穹蒼,
他是否微笑著欣賞他的作品?
他創造了你,也創造了羔羊?
老虎!老虎!黑夜的森林中
燃燒著的煌煌的火光,
是怎樣的神手或天眼
造出了你這樣的威武堂堂?
搖籃曲
睡吧,睡吧,美麗的寶貝.
願你在夜的歡樂中安睡;
睡吧,睡吧;當你睡時
小小的悲哀會坐著哭泣。
可愛的寶貝,在你的臉上
我可以看見柔弱的欲望;
隱秘的歡樂和隱秘的微笑,
可愛的嬰兒的小小的乖巧。
當我撫摸你稚嫩的肢體,
微笑像早晨偷偷地侵入,
爬上你的臉和你的胸膛,
那裏安睡著你小小的心髒。
嗬,狡計乖巧就潛伏在
你這小小的安睡的心中!
當你小小的心髒開始蘇醒
從你的臉上從你的眼睛,
會突然爆發可怕的閃電,
落上附近青春的禾捆。
嬰兒的微笑和嬰兒的狡計
欺騙著平安的天堂和人世。
倫敦
我走過每條獨占的街道,
徘徊在獨占的泰晤士河邊,
我看見每個過往的行人
有一張衰弱、痛苦的臉。
每個人的每升呼喊,
每個嬰孩害怕的號叫,
每句話,每條禁令,
都響著心靈鑄成的鐐銬。
多少掃煙囪孩子的喊叫
震驚了一座座熏黑的教堂,
不幸兵士的長歎
化成鮮血流下了宮牆。
最怕是深夜的街頭
又聽年輕妓女的詛咒!
它駭注了初生兒的眼淚,
又用瘟疫摧殘了婚禮喪車。
沙子
嘲笑吧,嘲笑吧,伏爾泰,盧梭,
嘲笑吧,嘲笑吧,但一切徒勞,
你們把沙子對風扔去,
風又把沙子吹回。
每粒沙都成了寶石,
反映著神聖的光,
吹回的沙子迷住了嘲笑的眼,
卻照亮了以色列的道路。
德謨克利特的原子,
牛頓的光粒子,
都是紅海岸邊的沙子,
那裏閃耀著以色列的帳篷。
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