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顧委九老的故事(下)
曆史人物鉤沉
作者:黎虹
(接上期)
蕭克談他創作《浴血羅霄》的前前後後
1988年8月,中壩委常委蕭克率中國共產黨代表團赴匈牙利訪問。代表團成員一共有五人,分別是:蕭克、蹇先佛(蕭克的夫人)、雍文濤、於民濤和我。出發前,蕭克送了我一本剛出版的他寫的長篇小說《浴血羅霄》,在為期半個多月的朝夕相處中,《浴血羅霄》始終是我們的話題之一。
“搞文學創作挺難的吧,你是怎樣寫成這部小說的?”我問。他答:“搞文學創作是很難,尤其對我這個隻讀過‘簡易師範’、文化程度不高的人來說,就更難,戰爭年代,利用戰鬥的空隙進行創作,就更難上加難。那時候,我們的主要任務是搞軍隊建設、政權建設和群眾工作,還要反‘圍剿’、反‘掃蕩’,連續打仗,所以白天根本沒有時間寫,隻能利用夜晚的時間寫。我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才完成了初稿。”
我聽後很受感動,接著問他:“在那麼艱苦的條件下堅持寫作,是什麼力量支撐著你完成這部小說的呢?”
他說:“1935年5月,黨中央在延安召開了蘇區代表會議,提出要準備抗日。會後,我返回在甘肅黃原的三十一軍軍部。一路上,放眼黃土高原,感慨萬千。我覺得,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土地革命戰爭,規模宏大激烈,情況複雜尖銳,在中國戰爭史上,乃至世界戰爭史上都是不多見的。我想,如果我能把這些東西都記錄下來,對於鼓舞人們的革命鬥誌,激勵後代創造美好的未來,都會是有益的。就是源於這種動力,從那時開始,我就動筆寫了。”
“那為什麼這麼好的一部小說要在幾十年後才出版呢?”我又問。
他說有兩個原因。“一是初稿完成後,我自己覺得太粗糙,拿不出手,還需要加工。可是那時戰爭不斷,解放後又是抗美援朝,形勢緊張,顧不上反複修改;二是解放後接二連三的政治運動,特別是1958年掀起的‘反教條主義’運動,我受到了錯誤的批判,我的這部書稿就成了‘大毒草’。盡管我說那隻是初稿,而批判者卻認為‘初稿才最真實地反映你的靈魂’。在‘文化大革命’中,盡管我這個人和我的小說已經是‘死老虎’了,但還是在劫難逃。直到退居二線以後,我才能靜下心來修改我的書稿。在修改過程中,我又得到了許多熱心同誌的幫助。正是在他們的幫助和督促下,經過多次修改,才算定稿了。”
陳再道的“三不”性格
陳再道上將曾擔任過縱隊司令員、大軍區司令員等職,是我軍屢建奇功的猛將。他在中顧委1984年整黨會上的一次發言,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曾跟我講過他的性格。說:“我這個人過於直率,太無心機,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在和平年代常常感到不合時宜。我最討厭那些曲裏拐彎、表裏不一、落井下石的小人,溜須拍馬之徒在我麵前從沒有得到過好臉色,打小報告的人通常挨我一頓臭罵。這大概就是我的性格吧!”
他還舉了“文革”中的例子。他說:“1967年二三月份我在北京召開的軍以上幹部會議上放了一炮。我說:‘什麼造反派,都他媽的是些二流子,一有風吹草動,這些狗雜種不投降台灣才見鬼呢!’黃永勝聽了我的話,瞪大了眼睛問我:‘陳再道,你喝醉了嗎?’謝富治也跳了起來說:‘這是反動言論,我要報告中央。’我笑了笑,做了個手勢讓謝坐下。我說:‘這個就不勞您的大駕了,別人早做了,打小報告的人有的是。’果然林彪知道以後,就對吳法憲說:‘對陳再道這個人我不放心。’可是他拿我沒辦法。江青在接見造反派時也說:‘成都、武漢,那是問題比較嚴重的地方,可以衝一衝。’結果,在林彪、江青的操縱下,武漢發生了‘七二0’事件。7月27日,我被召到北京,以百萬人遊行迎接我。‘打倒陳再道’的吼聲響遍了北京城,幾萬人衝到我住的賓館,多虧北京衛戍區司令員傅崇碧把我藏到了八九層之間的電梯裏,才躲過了一場大難。真沒想到,當時我已是快60歲的人了,還玩了一回藏貓貓。緊接著,中央碰頭會召開擴大會議對我進行殘酷的批鬥。我說我隻有一個請求,那就是凡涉及到我的事,都來跟我單獨算賬,不要扯上別人。為此,我還挨了吳法憲一個耳光。在黨的高級幹部會議上搞武鬥,這是空前絕後的一例。到了1975年,我當了中央軍委顧問,吳法憲成了階下囚。在清算吳的罪行時,有人說他打了陳再道兩個耳光。我立即聲明說:‘是一個,一個就是一個。’在無窮無盡的批鬥中,我就認準了一個死理:決不糟蹋自己,決不喪失人格,決不牽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