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東恒久久不語。Ww WCOM
屋中沒有燃燭,光線已經十分昏暗,於光稍稍抬頭,隻見額頭前那雙烏皮靴一動不動,他也不敢再動作。
“最後一次,管好你的嘴。”
良久之後,穆東恒的語聲冷冷傳來。
於光連連稱“是”。
“出去。”
於光如蒙大赦般退出,才覺自己背心濕了一大片。
他撫了撫心口,回頭看了一眼,跑著出了院子。
書房內,穆東恒依然未動。
“暗一。”他輕輕開口。
房梁上躍下一道黑色人影。
站定後,隻見這人渾身包裹在一件夜行衣中,隻露出一張並不年輕的麵孔,他的左臂衣袖空蕩蕩地紮在腰間。
他單腿跪地:“將軍。”
穆東恒目光動了動,落在他失去的左臂處,停留片刻後:“你怎麼看?”
“他應是猜到了將軍在其中做了什麼。”暗一並不抬頭,語聲也平緩,“此人無大才,野心不。”
“這話你早就過了。”穆東恒轉身走到桌前坐下,語聲似乎有些疲倦,“些別的。”
暗一沉默不語。
穆東恒也不催促。
“將軍行事自有分寸,屬下不敢妄言。”暗一終於開口。
昏暗的光線中,穆東恒低低笑了起來,可那笑聲聽起來卻有些寂寥:“當年你們四人同我一處長大,如今隻剩你一人。我早就過,咱們之間情同兄弟……如今,你同我卻是生分了。暗三死在牧平海手裏,暗二同暗四卻是死在安平寨的餘孽手中,暗二是你的親弟,你可怪我?”
“將軍剿匪乃是職責所在,屬下不敢。”暗一垂道。
“是不敢,不是不會。”幽暗中,穆東恒語聲靜靜傳來,“也不必什麼職責所在,我的事情向來不瞞你們。當年正信道是公主派人害了若環,我並不信,認為是安平寨餘孽為牧平海報仇所為。最後那次追擊,暗二受了傷,是我執意不肯放過,最後暗二替我當箭而死。可我弄錯了,若環的事同他們並無幹係。暗二同暗四,來都是因我而死,你怪我也是應當。”
暗一保持著單腿落跪的姿勢,漆黑的空間中,猶如一尊雕像。
“都過去了,將軍無須多想。一日為主,終身為主,屬下沒有旁的心思。”暗一低聲道。
“我沒有多想,隻是想同你話罷了。”穆東恒似乎無聲笑了笑,他單手撐住額頭,露出些疲憊,“你知道,我身邊除了你,也再無人可了。我們有多久未曾這般話了……有三年了,可對?”
暗一垂緘默不語,自下來後,他的頭就沒有再抬起過。
穆東恒又低笑起來:“你呀,還是那個脾氣。時候就不愛話,受了冤枉就更不愛話。你還記得麼?那年你們剛到我身邊,那時我才十歲,我讓你們同我對打,他們三個都不敢贏我,就你敢。我麵上過不去,尋岔子罰你跪了三日三夜,你自此就不怎麼同我話。可論起盡心來,他們三個都不如你。但凡我交待的事,你無論心裏頭願意還是不願意,最後總會是給我辦得妥當。後來過了好幾年,我才明白過來,你才慢慢開始同我交心。四個裏頭,隻有你敢勸我。”頓住片刻,又淡然笑了笑,“我知道你心裏頭怪我,不僅是暗二他們的死,還有下林村,還有茹香——”
長公主閨名李茹香。
暗一半晌不語。
“將軍——”暗一開口喚了一句,卻沒有接下來。
穆東恒放下撐住額頭的手,抬起視線看向他:“為何不下去?”
暗一終於抬,露出一張堅毅的麵容,他比穆東恒要年長幾歲,看起來卻顯得滄桑許多,額間眉心痕跡猶如刀刻。
“將軍停手吧。”他隻了這樣一句。
穆東恒卻騰地站起,走到他跟前,語聲似乎極為失望:“這麼多年,你還是不肯信我,還以為我做錯?”
暗一抬看他一眼,複低頭:“將軍想聽的話,屬下不會。”
穆東恒胸口急促起伏,伸腳似乎想踢人,暗一卻紋絲不動,穆東恒一甩袍袖,向後走了兩步驀然轉身,壓製住怒氣道:“我知道不是茹香,可太後出手又有何兩樣!我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還有何臉麵?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也是想過的——那日若環尋我,我同她讓她安分,她哭得那樣傷心,我都沒有鬆口!你知道的,我是想過同茹香好好過日子的!可是,可是——那女人做了什麼?她第二日就動了若環!若不是遠之早一日被正信接走,隻怕同樣也遭了毒手!我怎麼忍?你讓我如何忍?我已經負若環一回了,我在她墳前了誓的,難不成你要我在死人麵前還要做個言而無信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