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燈幽幽泄出柔光。 Ｗｗ Ｗ ＣＯＭ
一時安靜中，花尋的語聲輕輕響起。
“……我是東都人氏。家住海邊漁村，世代皆打魚為生。六歲那年曾有一遊俠路過漁村同我爹我資質上佳，我爹便傾家蕩產送我去擂館習武。擂館起坐行臥皆要錢，七歲那年，我爹將姐姐賣給一戶人家做童養媳，得了二十兩銀子……姐姐單名一個愫字，比我年長五歲。爹娘出海，我是姐姐一手帶大。姐姐去了別家，我時隔一年回家才知曉。我跑去尋姐姐，卻看見姐姐在洗衣裳。大冬的，她的手都爛了……我拉著她讓她回家，她卻嫁人是好事……還取了簪子給我看，這是娘給她的嫁妝。那簪子我娘戴了一輩子……我那時不懂事，便也拿了大錢出來要給姐姐做嫁妝。”
“……姐姐沒要我的錢，把簪子給我，她喜歡花兒，讓我給她刻一個……”花尋低頭看著手中握緊的銀簪，“我刻了一朵梅花……姐姐讓我好生習武，她婆婆教她織布……他們待她極好——我信了。”
沒有人言語。
誰都猜到，這恐怕後麵又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後來我極少回家，每回去尋姐姐，她都她很好。每回她都在織布，同我不了幾句便要回去織布，她喜歡織布。十三歲那年，我被擂館新來有錢人家的少爺嘲笑……我的衣裳太破，不許我同他們一起進門。我便去尋姐姐，讓她給我做一件新衣……姐姐隔日就給我送來了……”
花尋怔怔似沉靜回憶。
“……三日後，我爹來尋我，是姐姐不見了，她婆家的人跑到我家鬧事……後來我才知曉，因姐姐偷偷給我做了件新衣，她男人同她公婆一道將她打得生生流產，還將她關在柴房……這麼些年，他們一直便是這般對待她，輕則餓飯關柴房，重則拳打腳踢。織的布若不足數量便不許歇息……而這一回，姐姐逃走了……有人看見姐姐朝海邊走了。他們她跳海死了。可我不信。姐姐水性很好。我五歲那年被浪卷走，還是姐姐拚了命把我救回來。姐姐看著柔弱但絕非輕易輕生的性子……”
“你爹娘也夠狠心的。”歐陽澤明感概道。
司夫人橫他一眼！
眼下是這個的時候麼？
歐陽澤明幹笑，做了一個將嘴封住的動作。
“沒多久，我爹娘出海遇上風浪也沒了。”花尋垂目低聲，“我去那家人放了把火，人跑出來了，房子全燒光了……後來，我便離家了。”
“痛快！”歐陽澤明一拍桌，“要我，隻燒光房子也太便宜這家子混賬了！至少也得在臉上劃幾刀才解氣，你們對不對？”
“他那時才多大？”司夫人瞥歐陽澤明一眼，目光朝他身下一落，慢悠悠似笑非笑，“劃兩刀算什麼狠，依我，至少也得斷子絕孫才算好——這樣的人家反正也養不出什麼好鳥來。”
歐陽澤明隻覺襠下一涼，趕緊將腿加緊，一臉無辜地看著司夫人使勁眨眼。
又來這招！
心中雖是這般想，但看著他那青黑白皙對比強烈的眼圈，還是忍俊不禁。
幹脆扭過頭不看。
“這麼多年你都在尋人？”穆清問。
花尋垂，掩去眼底悲傷自責：“我隻這麼一個親人……她的苦命皆因我而起——一生一世……我定要尋到她。”
事情至此終於全然明了。
花尋往昔的種種怪異處也有了解答。
為何會幫二丫？
因為二丫也是童養媳。
為何不肯穿新衣？
因為花愫便是因此不堪受虐而逃離。
而上回歸來膚色曬黑，顯然花尋應是沿著海邊一路尋找……
一屋子人皆默然。
易地而處，誰都能理解花尋這份執著。
可茫茫人海，眼下半分線索都無。
尋人談何容易？
何況，花愫包袱中的百鳥羽衣以及那幾件質地奇異柔軟厚實的衣物……買走花愫的人絕不會無的放矢買下這麼一個中年婦人。
米厚邦親自送人去東都，花愫背後的價值定是非同可！
桌上的百鳥羽衣熠熠閃光，司夫人看著蹙了下眉頭：“你姐姐隻怕是同蟬衣族有牽連，此事須得從長計議，你們不可冒進。”
司夫人話間看向沈霓裳。
“不是有人自個兒很有用，能幫忙麼？”淩飛抬了抬一側眉毛，朝歐陽澤明望去，“看什麼看？你呢！”
歐陽澤明正一臉癡相地看著沈霓裳同司夫人兩人。
燈下看美人，果然愈看愈有味道！
他心裏美滋滋地想。
站在他身後的孔祥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我？”歐陽澤明倒吸了一口冷氣，苦著臉回，“兄弟，我這可是肉做的，輕點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