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暖意融融。
白玉吉祥象香獸口中香霧嫋嫋溢出,沁入鼻端,隻覺芬芳滿腹,淡雅宜人至極。
一縷琴聲若高山流水,同那香中雅致之意相呼應,渾然一體般相得益彰。
長公主輕輕揮了揮手:“無瑕,下去歇著吧。”
無瑕抬首看了一下,長公主卻已再度闔上眼,無瑕起身微微福身一禮,俯身抱起琴退了出去。
長喜樂靜也幫手帶著其他的用具退了下去。
四人都是極有眼色的,幾日下來,不待長公主吩咐,便知這等時候長公主是不會留她們四人伺候的。
“公主可覺著冷,可要奴婢將火盆移近些?”素衣微微福身問。
長公主擺了下手。
素衣無奈,直身朝外望了眼,采繁還沒回。
少爺也還沒回。
今日從宮中回來了一趟,沒多會兒換了身衣裳就又出去了,這會兒都快申時末了,人還沒回來,也沒在公主這兒留個話。
這麼些日子了,這般情形還是頭回。
采繁跑了好幾趟,每回回來都隻朝她打眼色,示意少爺還沒回。
再看了眼正闔目憩的長公主,素衣不禁輕皺眉頭,心中隻覺幾分納悶。
有腳步聲從院中傳來,素衣回頭,長公主已經睜開眼。
“奴婢去看看。”
素衣道了句,行到門口,卻是外院傳話的。
素衣折身回來稟報:“將軍今晚約了兵部蘇侍郎,晚上不回來用膳,讓公主莫等。”
長公主垂眸,又闔上了眼。
望著長公主容色淡淡的模樣,素衣咬了咬唇,沉了口氣,看著長公主輕聲道:“公主可是擔心少爺?”
長公主緩緩睜目,看了素衣一眼。
素衣本有些心驚肉跳,怕自個兒的冒昧惹長公主不快,也怕長公主嫌棄她逾矩不理會她,卻沒想到長公主竟然接了這話。
“嗯,我擔心這孩子受了委屈不肯同我。”長公主回道。
素衣膽子大了一些:“采繁中午的時候同奴婢,少爺今日從宮中回來的時候臉色似是有些不大好。”
“怎麼回事?”
長公主驀地一怔,便欲坐起,素衣忙伸手去扶。
外間又有腳步聲進來,這回卻是素衣熟悉的了。
“采繁回來了,公主不若稍等,采繁得仔細些。”素衣道。
采繁很快進來。
“少爺回了沒?”素衣先問。
采繁搖首:“還沒。”
素衣看了眼長公主,將方才的話問了。
采繁隻愣了一瞬便回神,恭恭敬敬上前回話:“少爺昨日是午時前一刻鍾回的,奴婢想著今日也該差不多時候,正巧那回兒奴婢去了方管家那兒回了事兒便在外院候著,想著若是少爺回來奴婢也好早些給公主傳信。後來少爺回得比昨日晚了兩刻多鍾,差不多近午時兩刻鍾才進府。奴婢遠遠地瞧著,少爺似是不大高興,不過也沒看真切,所以也沒敢同公主。”
“怎麼覺著長生不大高興的?”長公主垂了下眸,抬眸問。
采繁躊躇了下,低聲道:“少爺脾氣好,對下人都和氣。奴婢聽門房過幾回,他每回給少爺見禮,少爺都是笑模樣,咱們少爺不愛拿架子。今日少爺回來的時候直接就進了府,奴婢瞧著少爺連門房行禮都沒注意著就進去了。奴婢就尋思著,是不是少爺今兒個出去遇上了什麼不高興的事兒。”
采繁沒有隱瞞自個兒想討好長公主的心思,素衣同采繁雖已有默契共識,但還是為采繁此刻的膽大悄悄捏了把汗。
素衣是有給采繁搭梯子的意思,但沒想到采繁會把話得這樣直接。
是的。
兩人通過這幾日的心觀察判斷,對幾日前兩人夜裏的那次對話已經有了差不離兒的結論。
但沒想到采繁竟然這樣心急。
素衣忍不住看了采繁一眼。
采繁卻沒有看素衣,完這些話後,長公主並未有接話,采繁卻輕輕上前半步,臉上帶出幾分欲還休的擔憂,稍稍遲疑了下,才鼓起勇氣般將聲量再壓低了些:“公主……少爺心裏不痛快卻不肯,會不會,會不會是太後那邊——”
采繁的勇氣也就到此為止了。
她沒有將話完。
但意思已經很完整了。
素衣隻覺手心都被攥出了汗。
那可太後!
公主的親娘!
這丫頭膽子太大了!
雖然她也這樣猜量,但就算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在長公主麵前提啊。
長公主沒有接話,臉上也沒有惱色,眸色靜靜地看了采繁一眼,又用同樣的眼神看了素衣一眼。
“你們兩個都很聰明,比我這個年紀聰明百倍。”長公主唇角若有若無彎了下,平素溫和的視線驀地透出犀利,語氣卻依然溫柔,“吧,你們看出了什麼?”
采繁同素衣臉色齊齊一白,長公主的目光一直望著她們,這個時候,兩人連對視都不敢就“咚咚”兩聲跪了下去。
采繁先跪,素衣隻慢了半個身位。
長公主的是“你們”明長公主已經知曉兩人在私下裏已經一夥兒了。
素衣思維更周密,但膽子也一些,顧慮更多一些。
但這個時候她卻知曉怪不怪罪采繁已經沒有意義,素衣白著臉迅速地做出了對此刻而言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
“公主,奴婢們並非故意隱瞞也絕無窺探不敬之意!奴婢們絕無二心,奴婢們願發誓——若奴婢們有半分二心願打五雷轟生生世世永墮畜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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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穆東恒在那間屋子呆了一個多時辰,穆東恒先走了,臨走前還讓人帶話給長公主,道晚上約了兵部同僚不回去用晚膳了。
穆清眼神幾分複雜地看著穆東恒吩咐手下的人給長公主傳話,明明人就在別院,穆東恒吩咐的架勢卻讓穆清生出一種此刻真是在兵部的感覺。
差距穆清的怪異的視線,穆東恒似是看出他在古怪什麼一般露出幾分不虞之色:“此為節,成大事者不拘節,我現在不會在旁的事情騙她。”
大概有些氣短,穆東恒最後又加上一句。
穆清不予置評。
穆東恒也尋不出別的話,方才藉著商議他也了不少訓誡口氣的話,又找回了幾許高高在上的感覺,但從屋子一出來,再看到穆清這幅波瀾不興的神情,那股氣勢莫名就弱了。
穆東恒蹙了下眉,似乎猶豫了下,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轉身走了,走到一步又停下,轉頭直視穆清:“你當真不悔?”
穆清愣了下,不解。
“還玉郡主身後有太後有簡王府,還有米家。”穆東恒盯著穆清,“隻要你肯成親,富貴榮華財勢便唾手可得,誰也不敢再在你背後三道四。若有能耐,這更是一條捷徑。你如今雖是長公主之子,但你娘其實除了一個名號並無實惠之處,你若堅持此計,勢必得罪太後。而穆家,無論我認不認你,穆家都不會再借勢於你,——你當真考慮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