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八日。
易嫁娶、祭祀、祈福、求嗣、開光、出行、入宅、移徙、納畜、入殮、破土、修墳、立碑。
銅鏡花顏,滿堂豔紅。
沈霓裳端坐梳妝床上,大紅嫁衣長長拖曳幾乎鋪滿半張梳妝床。
妝點已近尾聲,翠一麵對著鏡架旁的一張紙上的圖形,一麵心翼翼地為沈霓裳眉間點上最後一處大紅色花鈿。
一屋子都是人。
不時有仆婦丫鬟捧著托盤滿臉喜氣,快步無聲進出著。
一室擁擠,卻也有條不紊。
司夫人同樣一身喜氣盈盈的豔麗妃色新裙,氣度雍容地坐在梳妝床對麵的茶座上,捧茶噙笑相望。
“夫人,好了。這般可對?”翠轉首看向司夫人請示。
沈霓裳朝鏡中望去,鏡中人紅妝濃妍,眉間五點豔紅組成了一個圖案。
四朵似花非花的扇形呈一百八十度繞著一個火焰形狀,五點圖案又組成了一個稍大的扇形,本是不同的形狀,卻是意外的渾然一體。
從未見過的花鈿樣式,卻是莫名的奇異好看。
就她這般偏於清麗冷淡的長相,在這處花鈿的映襯下,竟是三分妖嬈,七分霸氣。
司夫人滿意頷首。
翠笑嘻嘻退開。
沈霓裳步下梳妝床,麵朝司夫人盈盈而立。
仆婦丫鬟們一臉喜氣的福身道喜,接了妙真遞出的荷包退下。
屋中隻剩司夫人沈霓裳還有妙真玉春四個一等丫鬟。
窗紗透亮,色已明,桌上紅燭光亮顯出暗淡。
沈霓裳偏首看了眼,轉首望向司夫人。
司夫人噙笑一縷,語聲柔和朝沈霓裳招手:“過來。”
妙真遞了個顏色,四個丫鬟退到外間。
沈霓裳一步一步行到司夫人跟前,長長的裙衣拖曳身後。
到了身前站定。
“我這半輩子在旁人看來是張揚肆意,實卻是窩囊半生——”司夫人含笑平靜出聲。
沈霓裳驀地一怔便欲開口。
司夫人抬手止住她,繼續語聲平靜噙笑的往下:“……我曾以為我這輩子就這樣過了,可沒想到有了個你……隻是下無不散的筵席,今日你出嫁,等你回門我也得走了,該的話都了,如今我隻最後一句。”
司夫人望著沈霓裳。
沈霓裳輕輕點頭。
“你心性不輸男兒,這是你的長處,也是你最大的短處。”司夫人微微而笑,“我曾擔心你這輩子都難尋良人,不是你不好,而是你的好不是個個男子都識得能包容,也不是個個男子都能包容你,縱容於你。世間事多雙刃,女子當自尊卻不可倔強太過。於你,我無甚不放心的,若有,便隻這一處。”
司夫人眸光似水,神情平靜地望向沈霓裳。
沈霓裳隻覺心房驟然一縮,隻覺酸澀脹滿難言,可隻能強忍住,柔柔乖順頷首:“夫人,我記住了。”
外間一聲嗩呐高亢響起,緊接著樂聲大作,陣陣喜樂歡欣奏起,幾欲震耳發聵。
有丫鬟在外間步履歡快的喜色稟報:“快!快同夫人姐……姑爺迎親來了。”
沈霓裳心房再倏地一縮,又看司夫人一眼,心情竟是從未有過的似喜似緊。
察覺到自個兒的這般情緒,沈霓裳也不禁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