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熹徽雨乍晴,日華明媚有餘清。
唐峰不記得曾經聽誰說過,吃苦隻是一個習慣而已,當你漸漸適應以後,以前感覺到的痛苦也會變得不那麼一回事。
在他麻木不仁的痛苦曆程中,又過去了兩個月,他原以為半個時間就能到達山頂,結果證明大錯特錯了,不過從那兩名修士口中倒是得知了一些消息,山上有個叫歸一宗的修真門派,而這裏,叫做蒼雲杉。
明明還在酷暑,蒼雲杉卻遍布白雪。
冰雪消融之時山中自有一番別樣美景,但溶化的雪水流淌在原本就不通暢的山間,使得唐峰前行的道路更加艱難。
同時,他還得時刻提防來自更上方的危險,前幾天就險些被淹沒在一場突如其來的雪崩之中。
危機總是埋伏在無聲之中,山中越是平靜,唐峰就越發小心。
踏上這段永無止境的不歸路,唐峰心中說不上後悔,但心情絕對好不起來,想著以後能夠踏上了修真的道途,他才勉強振作起來。
因為在他的潛意識裏,始終有著與此界之人不同的信念,付出就要收獲回報!
帶著這樣的執著,他成了最後的賭徒,將自己逼到如此絕境。
而此時,唐峰已經無暇再去回憶過往過往的種種畫麵。
淩亂突兀的山穀間,不遠處,一個黝黑的山洞出現在他眼前。
唐峰呆呆地站在洞外,向著暗無天日的深洞裏望著,他撿起腳下一塊碎石,狠狠朝裏扔去。
沒有任何聲音。
唐峰知道他現在的力量已經比常人大出許多,扔出石頭的距離也不會短,這隻能說明一種情況,眼前的黑洞比他想象的要深不少。
登山的這幾個月裏,唐峰已經碰過三處像這樣的山洞,或者不能說是山洞,是洞府。
這些洞府外表看上去就如山洞一般,其實卻是那些修道先人弟子開辟出來,用來給自己修煉,悟道的地方。
唐峰初次發現這種洞府時,幾乎興奮得要迸發出來,因為在他心裏,始終還是有著些僥幸。
他想當然的以為,自己會得到仙人前輩留下的無上法寶,和不傳秘法,然後嗚呼出世,橫掃八方,一鳴驚人。
然而事實上,是他被洞口的禁止給劈得眼冒金星,四肢抽搐,五髒六腑仿佛都要翻滾出來。
值得慶幸的是,剛上山時遇到的幾個禁製都不足以致命,但也已經把他折磨到生不如死。
帶著好奇和疑惑,唐峰小心謹慎地在洞口又看了看,然而除了黑黝黝的一片,他沒有任何發現。
進去,還是不進去?
前幾次的深慘教訓,讓他此刻更加後怕,但是仔細想一想洞府之中可能存在的東西,即便隻是一些普通的丹藥,威力不大的法寶,對此時修為低微的他,也會有莫大的好處。
這種欲罷不能的感覺,讓他心裏癢的難受。
目光裏帶著垂死的掙紮,唐峰麵色明暗不定,心裏開始一絲不差的計算著。
上山的路都不知道還要走多少年,而越往上去,奇凶異獸就更加的多,危險也是成倍的增加,其次,放開那些帶毒的奇花異草不說,到時候就是崎嶇的懸崖,都可能直接堵住他的去處。
而以唐峰當前的實力,他連挺過這個夏天的信心都沒有。
但是再想到那恐怖禁止,很有可能在下一刻,就要了他的命!
那被劈得全身發焦的感覺驀地竄上心頭,唐峰剛踏出去的腳立刻收了回來,一個冷顫,頭也不回就匆匆離去…
山中歲月靜…
方才還是日照三竿,轉眼那輪朝陽就從東方轉到正午,再一看,已是晚霞遍布,這一日又將落幕。
火紅的夕陽落在山間,照亮了這片白雪綠景,溶化的雪水滴滴答答,湊成一曲美妙的歌聲。
山洞依舊是那個山洞,然而此刻洞府旁多了一位故人。
唐峰滿臉篤定,他又回來了…
不得不承認,唐峰最終還是放棄不了眼前的誘惑,他離去之後又苦苦猶豫許久,漸漸生出了決心。
與其被慢慢折磨,還不如快刀斬亂馬來得痛快。
隻要能成功進入洞府,取得些許收獲,對他而言都是無法言語的助力,而以後的道路也會平坦許多。
沒有了上午的困惑與掙紮,因為這一次他下定決心,做好了準備,不論是現實上,還是心理上。
顫顫瑟瑟的小白兔被他單手拎起,就在這隻白兔驚恐之時,一股大力將他向前甩去。
山間的白兔身姿十分靈活,立刻平穩落地,它豎起了耳朵,靈活的眼睛四處打量了一番,然後迅速往深處逃去。
站在洞口的唐峰冷眼看著,嘴角卻劃出了詭異的笑容。
很快,他吸了一口氣,將周身浮躁的氣息收斂起來,伏下身子,四肢落地,就如一隻壁虎一般,貼著冰冷的地麵,急速地向黑暗中躍去。
兔子的感覺何其敏銳,立刻就感覺到追上來的唐峰,出口的路已經被那個恐怖的家夥堵住,可憐的兔子隻能繼續朝著洞裏跑去。
柔滑圓滾的小白兔四處奔竄,也不知碰了多少次石壁,卻絲毫不敢放慢速度。
唐峰凝下神來,幾乎將全部的注意力都灌注在那隻兔子身上,他緊緊尾隨在後,兔子的每一次停頓和轉向,都能感受於心。
沒過多久,兔子停下來,眼前已經沒了去路。
這段時間不長,然而落在唐峰身上,卻是身與死的較量。
他全身濕透,額上的汗水落到眼睛裏,甚至來不及擦去,看著不遠處驚慌無措的兔子,終於咧開嘴,笑出了聲。
此時堵在他眼前的是一道白玉石門,將這個山洞裏外隔開。
唐峰輕身走上前去,又將兔子拎了起來,朝著門上甩去。
“吱吱!”
兔子倒在石門腳下,再也不動,眼中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唐峰愣了愣,這就觸發了?
又上前幾步,小心翼翼地看著這道石門。
黑暗之中白玉依舊泛著微微光亮,質地果然非同尋常,唐峰看得仔細,他發現了門上依稀可見的紋路條痕。
就是這些人為的紋路構成了守護洞府的禁製,經過先前的幾次教訓唐峰很快就得出判斷。
禁製的方式不一而論,比如之前的洞府,他還隻是剛剛進入山洞就受到了慘痛的反擊,甚至連禁製是如何布置都不清楚。
而這一處,顯然就在這道石門上。
唐峰第一次清楚地看見禁製手法,隻見這些條紋自石門邊縫發起,眾多淩亂而似乎隱隱具有規則的暗線,最終聚攏到白玉中央,然後彙成一幅奇怪的圖案。
就是這些條紋構成了禁製。
洞府的禁製,和他曾經學習過的陣法,可是相同的道理?
他茫然的思緒中仿佛出現了一條細線,似明非明,隱隱將兩樣東西聯係到一起。
頓時唐峰心中豁然開朗,他莫名的生出些許激動,和興奮。
仿佛又回到從前,苦心鑽研的時,隻是他還需要驗證。
這些東西若是尋常人必然絲毫也弄不明白,但是唐峰不同,因為,他最擅長的就是鑽研和分析,並且從中得出最完善的結論。
在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勉強也算得上是一名陣師了。
從中發現些什麼。
但是沒有對比他就無法分析,這些密密麻麻的紋理毫無頭緒,他得不到任何結論。
然而此時,這個世界最基本的原則,就呈現在他眼前,而且並非一件,是兩件可以對比的東西。
鑽研對唐峰來說就是家常日飯,隻是對這個世界他並不理解,也無法鑽研。
那麼,還有什麼不能解決?
當一個人無事可做時,每一刻都會分外煎熬,而專心致誌,認真鑽研的時間卻過得不知不覺。
半月之後…
“轟”
黑洞之中傳來一身巨響,石門倒開。
…
此去經年,自是險途絕境無數…
茂密的山林中轟然一震,一聲虎嘯在此間傳蕩而去,奇怪的是,這平時震天撼地的嘶吼聲少了幾分威勢,多了幾分頹然。
林子中隱秘的一處,一個身著白色道袍,頭發淩亂的年輕人正小心隱隱地躲在草木中。
年輕人期待地看著遠方,雖然樣子有些雜遝,但堅毅的麵龐上卻棱角分明,沒有絲毫不整。
微微上揚的嘴角,依舊帶著些當年的玩味和灑脫,這便是八年後的唐峰!
他那雙明亮的眸子裏精光閃爍,心中暗暗尋思著,這隻銀虎已經被他困了盡三天,如今應該是最後的掙紮了罷?
唐峰似乎做出了決定,貼著草地,慢慢地向著前方滑去。
不遠處,身高堪比常人的巨大猛獸正在嘶喊掙紮。
正是這一塊山區的王者,銀虎。以唐峰築基的實力,若是被他盯上,可以說,保證沒有後事。
銀虎被困在一個略微開闊的平地,隻是,平地又如何將它困住?
隻見地上密密麻麻的不知遍布了多少線條紋理,這些條理紋路有的筆直,有的彎曲,有的構成一條完美弧線。
線條間散發著微微刺眼的光芒,青、紅、黃、白、藍、交相錯映,比霞光還耀眼幾分。層層疊疊,構成了一片燦爛的光海。
若看得仔細,這片光海之內時明時暗,涇渭分明,其中有著不可言明的規矩方圓。
銀虎站在線條之上,巨大的虎軀已經開始微微顫抖,開始了最後無力地咆哮,那一片光海無時無刻不在消磨他剩下不多的生命力。
它拚盡最後的力氣向著前方衝去,然而到了這些線條所構築的陣法邊緣時,一股無形的大力便將它阻隔開來,猶如撞在一麵鐵牆之上,它身形橫落,立刻癱倒在地。
在這道無形的“牆”麵前,撲得躍猛,反彈之力更加強大。
唐峰帶著淡淡的微笑,非常滿意眼前的場景。
這八年他踏遍山上無數洞府,不論是頂尖禁製,還是泛泛之作,他都銘記於心,刻苦鑽研。
每一次遇到遺留下來的洞府,他都會在那一處的禁製花上數天時間,甚至更多,直到得鑽研出自己滿意的成果。
八年,他透過無數次的觀摩,對比,分析,以及驗證,終於初步領悟了身上雲袍所蘊含的禁製手法。
像眼前這個如行雲流水,集合他所有智慧,以一貫之的陣法,便是八年下來的成果。
唐峰此時並無驚喜,反而異常平靜,他坐在地上,細細看著自己完工的“成品”,漸漸開始反省自己不足之處。
他曾經冒盡生死危險,極少次數成功地闖進了幾處洞府,其中絕世異寶並沒有出現,但是確實收獲了一些基礎之物,比如他身上的佩劍,同時還有運息調氣之法。
其中最重要,也最讓他感興趣的便是《五行禁製眾論》。
其中詳細地說明,禁製紋理共分為五類,金,木,水,火,土。
五行紋理的構造並不困難,起於禁製作法者,隻需要築基有成,便能調動體內五行,生成對應的五行紋理。
五行之中各有其意義屬性。
木代表了生長、生法、柔和、條達舒暢。
火代表了溫熱、升騰、明亮。
土代表了生化、承載、受納。
金代表清潔、清肅、收斂。
水代表寒涼、滋潤、向下運行。
而這五行紋理交相重疊,便能構成陣法,進而隨著其精妙程度,施展出對應的威能。
實際上,唐峰的理解隻停留在初級,他隻能憑著自己對五行屬性的認知,勉強將各種紋理拉扯在一起,循規蹈矩,構成初級陣法。
若要理解其中更深層次的前因後果,絕對不是現在的他可以做到。
不過他也隻知道這是原則,構造禁法之時,相生的紋理依次連接,而相克的紋理絕對不能重複在一起,以此衍生,再複雜的陣法,隻要他能循規蹈矩,其中精妙也就可見一斑。
此時的銀虎終於頹然倒地,虎目怔怔無神地看著不知何處,已經開始生命最後的旅程,垂然等死。
唐峰為了獵殺這隻銀虎可是花了大力氣,哪裏願意再等,拔出腰間鋒利的短劍,非常利索地上前幾步,將銀虎送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滋滋”的翻滾焦炸聲中,不多時烤肉便彌漫出陣陣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