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平靜地睜眸,伸手撫著紫檀小桌上暗綠金線繡的團花紋桌錦,淡淡道:“你跟了哀家多年,自然沒有什麼失言不失言的地方。隻是哀家問你,曆來後宮的女人熬到太後這個位子的,是憑著什麼福氣?”
芷若低緩了聲音,沉吟著小心翼翼道:“這個福氣,不是誕育了新帝,就是先帝的皇後。”
太後的輕歎幽深而低徊,如簾外西風,默然穿過暮氣漸深的宮闕重重,“芷若。哀家並不是皇帝的親生額娘,也從未被先帝冊封為皇後。哀家所有的福氣,不過是有幸撫育了皇帝而已。哀家這個被冊封的太後,名不正言不順,皇帝要不把哀家放在心上,哀家也是沒有辦法。”
芷若眉心一沉,正色道:“先帝在時,就宣稱皇上是太後娘娘您親生的,皇上不認您,那就是不敬先帝,皇帝怎麼會想要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呢?也不怕天下人詬病?”
“何況,”芷若繼續說道,“六宮之事全由太後打理。您殫精竭慮,扶著他登上九五至尊的位子,這個太後您若是名不正言不順,還能有誰?”
太後徐徐撫著手上白銀嵌翡翠粒團壽護甲,“這些話就是名正言順了。可是皇帝心裏是不是這麼想,是不是念著哀家的撫育之恩,那就難說了。”
芷若小心覷探著問:“那太後是不是要曉喻六宮?”
太後微微一笑,“這話我自然是要說的,隻不過這話放出去了,若有人犯了戒,該是誰來讓哀家知曉。。”
芷若垂下眼,淡然道:“皇後娘娘賢良,貴妃娘娘果斷。後宮風氣自然不會太差。”
太後伸手用護甲挑了挑燭台上垂下的腥紅燭淚,“皇後什麼心性哀家自然清楚,但是終究不敵那些個新寵。”
“況且”太後歎了口氣,“皇帝廢後再立方氏為什麼後的心仍然沒有消減。”
“太後不是已經著意紫修儀。”芷若試探著說。
“那孩子確實生了副好容貌,性子也該磨礪得差不多了”
“那太後的意思是?”
太後輕輕合了眼:“哀家好久沒有看戲了吧。”
“奴婢這就安排下去。”
相處的時日久了,慢慢見了真心。太後逐漸發現,陶紫憐雖然謹慎小心,但卻極有抱負與才華,更具耐心。一點一點地熬著,如冒尖的春筍,漸漸為皇帝所注意。她的努力不是白費的,終於有了如今飛上枝頭的機會,那自然也是她的喜悅榮光。
另一邊,冷冉嫣又梨花帶雨在陶紫憐的身旁:“妹妹,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從前是姐姐愚昧,聽了方綠漪的挑唆,如今姐姐親見了她陰險的嘴臉,斷不會再與她為伍。”
冷冉嫣的樣子楚楚可人,陶紫憐看在心裏也有了一絲心痛:“姐姐從來都是聰明人,怎麼會想到來找我這個修儀求法子呢?”
“妹妹”冷冉嫣柔弱地嬌嗔,“都這個時候了,你就不要再取笑姐姐了。”
就在這個時候,殿門被輕巧推開,含椿瘦削的身子一閃進來,輕靈得唯見青綠色的裙裾如荷葉輕卷。她悄聲進來,在陶紫憐耳邊低語幾句。
陶紫憐神色冷了又冷,強自鎮定道:“誰告訴你的?”
含椿的聲音壓得極低,語不傳六耳:“這是皇後宮裏傳來的消息。”
“皇後?”陶紫憐遲疑起來。這消息怎麼是從皇後那裏傳來的呢?陶紫憐不住思忖。無論怎麼想一向謹言慎行的皇後也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啊,就算說了出來,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宮裏漏了風啊。
除非,這話是有意讓她聽到的。
“小主您別多想”,含椿雖然有時候冒冒失失但是總也善於察言觀色,她看出了主子的疑惑便忙著說道“想必是太後著意皇後娘娘打理此事,您先按兵不動,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再做謀劃。”
陶紫憐覺得含椿的話不無道理便也稍稍放下了戒心:“恐是我這些日子太過緊張了。”她邊說邊合了合眼睛,含椿馬上俯身上前用絲絹沾了清神醒腦的薄荷油給紫修儀輕輕地按揉。
茗蕊也是懂事有眼色,馬上讓旁的下人都退了下去,收拾了小桌,焚了淡淡的香,道一聲:“小主好生休息,萬不要過分操勞,估摸著,這幾日皇後就會安排您見皇上了。”
得到寵幸這件事讓陶紫憐想了那麼久也準備了那麼久,可是現下,她沒有一點從前的期盼和渴望。冷貴嬪被奪子而欲重歸於好,太後親試隨時可能到來,皇後連夜讓她知道錦妃心意已變,她該多加小心。這一連串的事情讓她摸不到頭腦,現在深宮不比從前在家裏,凡是都有父親母親商量著來,在這重重宮闈裏麵,他能依靠的隻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