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較個什麼勁兒(1 / 3)

較個什麼勁兒

新年慢慢讀

作者:小鮮

跟在那隻倒黴的花母雞屁股後麵滿世界轉悠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小孩。現在,我成了一個媽媽。當媽自然要給小孩做飯吃。但我還和小時候一樣,不敢殺這個,不敢碰那個。前段時間,我買了幾條昂嗤魚,打算拿來燒豆腐。賣魚的人幫我把魚殺好剖幹淨了,問題是它們的生命力過強,直到扔在了廚房的水槽裏,還在一個勁兒地撲騰。一碰,它們就撲騰,我根本不敢洗。我和女兒就眼巴巴地坐在那兒,等那幾條魚死透,其間隔幾分鍾拿掃帚柄去搗搗,看看它們還動不動。結果直到下午一點多才吃上中飯。

爸爸希望把我培養得膽大、潑辣、彪悍,能應付生活中各種巨細,可惜未能成功。

小孩不一定會長成家長想要的樣子。但是這不妨礙他們愛自己的爸爸媽媽。爸爸媽媽也不應該因為他們沒有長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就覺得失望。

比如我現在雖然不會殺雞殺魚,但我常常買一兜時令水果去看他們,和他們一起品嚐當季的甜美滋味。這樣也很好吧。

小鮮

1

落了幾場雨雪,天空被洗得一片湛藍。高大的法國梧桐掉光了葉子,隻剩幾顆鈴鐺似的刺果吊在樹梢,風一個勁兒地搖動著它們,似乎想搖出一首曲子來。久違的陽光把枝枝椏椏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柏油路上。

臨近年關,南園裏來來往往的人們似乎格外步履匆匆,隻有小孩子不知煩惱地滿世界瘋,在滴水成冰的天氣裏,頭頂也能像蒸籠一樣直冒熱氣。

照例,N大學在高大雄偉的校門上掛起四隻一人多高的紅燈籠。下屬的各個單位也都要為教工發些福利。有的單位效益好,發的是成箱的冰凍海鮮、昂貴的進口食品,一拖回南樓就會引得大家眼紅氣脹。胡豆在教務處,是個清水衙門,通常隻有一小簍橘子或者兩瓶花生油。而今年,他們單位的福利大大出乎意料。

晚飯時分,胡豆推開樓門走了進來,帶進一陣寒風。他的手裏拎著一隻瘦小的花母雞,正豎著脖子、轉著腦袋,好奇地打量著新環境。

走廊上燒飯炒菜的人全都笑嗬嗬地調侃起來:

“哎喲,老胡,你們竟然發活雞!”

“聽說是教務處對口幫扶的貧困村開了個養雞場,需要幫助解決一部分銷路?哎呀你們教務處真是太窮,哪有搞科研的院係好呀!”

“就是!不過那些有科研項目的教授也不在乎單位的福利,他們光是科研經費就幾十萬!不過老胡,你這樣的轉業幹部進院係搞科研比較難。”

胡豆黑著臉想,這麼說算很客氣,不是“比較難”,是“不可能”。

又有人打圓場:“發了總比不發好!哈哈!”

胡豆默默掂了掂那隻輕飄飄的花母雞,不由想起他在部隊過的幸福生活。

那個時候,駐地附近的老百姓有不吃母雞的風俗,母雞能下蛋的留著下蛋,不能下蛋的就三錢不值兩錢地賣給部隊家屬。媽媽帶著胡桃去探親的時候,和別的家屬一樣,也在營房後麵用籬笆圈一塊地,養了十幾隻母雞。有一年夏天,雞瘟突然在這一片村子裏蔓延開來,每天都有一兩隻雞病懨懨地不出窩,最後腦袋往旁邊一栽,一命嗚呼了。死雞隻能埋掉,而胡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兩隻胳膊墊著後腦勺,眼睛盯著天花板琢磨,今天又有哪隻雞看起來不大對頭,得趕在病魔之前啖掉它。如此說來,對於那些雞而言,老饕索起命來比瘟病更可怕。想著想著,胡豆就霍然翻身下床,抓起菜刀殺氣騰騰地往雞窩走去,妻子舉著雪亮的手電筒在旁邊助陣。隻聽得一陣雞飛狗跳,夫妻倆連夜燒開水,燙雞拔毛,蒸雞血,一邊忙得一身臭汗,一邊取笑自己是半夜偷雞的周扒皮。天熱,沒有冰箱,雞得現殺現煮。胡桃被雞湯香得從夢中流著口水醒過來,胡豆順手掰一隻油光光的雞腿給她,小胖丫頭就坐在蚊帳裏迷迷瞪瞪地啃,啃著啃著就舉著雞腿睡著了。

那真是個黃金時代啊,除了雞管夠,還有豬。每個連隊裏都自給自足養豬,胡豆在團機關工作,本來沒有份兒,可他人緣好,各個連隊都常有人給他送豬肉。有一次,胡桃和媽媽到部隊過年,一家三口正圍在爐前烤火,突然“哐啷”一響,“咻”,一顆碩大的“手榴彈”破窗而入,“啪唧”砸在地板上。一看,哈,紅紅白白的一隻大蹄髈!胡桃和媽媽目瞪口呆。胡豆家住二樓,他趕緊跑到窗邊往下望,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早沒影兒了。後來胡豆也一直沒有打聽到這人是誰。反正這人並不圖個什麼,就是真心實意想讓胡股長一家吃上大蹄髈,順便亮一亮自己的投彈技術。

“咯咯咯咯”,手裏的花母雞兩腳懸空多時,不耐煩地掙紮著。胡豆把思緒從幾年之前、千裏之外收回來,對它無奈地笑笑。

好吧,不管怎麼說,這個很實惠,正好養肥了過春節。他找了根長繩子,一端係住它的一隻腳,另一端拴一塊紅磚。白天,把紅磚往南樓後麵的亂草叢裏一扔,它就以此為圓心活動,刨刨土,啄啄草籽;晚上讓它睡在走廊上灶台下麵的一隻柳條筐裏。

2

養雞,就得喂東西給它吃。胡豆看著這瘦骨伶仃的雞,皺著眉頭想,得用多少白米才能把它喂胖?實在太浪費!他把胡桃叫過來:“給你一個任務!每天去食堂的泔水桶裏撈一袋米飯回來喂雞!”

胡桃張大了嘴,“啥?叫我去撈泔水?惡心!我才不去!喂它吃米不行嗎?”

“你講話真是輕飄飄啊!你知道現在米什麼價錢嗎?”胡豆的音量高了起來,“過日子,手指縫要捏捏緊!”

“可是……”胡桃為難地看著爸爸。不光是堆滿殘羹冷炙的泔水桶令人作嘔,食堂裏還很容易遇到鄰居和同學,被人家看見她在撈泔水,臉就丟大了。

胡豆從濃黑的眉毛下麵目光銳利地掃了女兒一眼,說:“你是不是怕丟臉?撈泔水,光明正大!丟不丟臉不在這個!撈泔水丟臉,那你上次數學才考第七名丟不丟臉?”

胡桃噘著嘴,不敢吭聲了。再頂嘴爸爸就會長篇大論說下去,她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