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長梯直插入雲霄,伍卓陽赤腳站在沙灘上望著遠處通天塔一般的存在,猶豫著是否要邁開腳步。浮雲的陰影如流水般從他的頭頂掠過,裹挾著沙礫的風擦過皮膚帶著些許的痛楚。沒有盡頭的蒼穹,無法到達的長梯。就算周遭的觸感再怎麼真實,伍卓陽依舊明白自己現在是在做夢。
大約是從十五年開始的吧……
十五年前的一場空難奪走了伍卓陽的父親,同時也抹去了他五歲的時間。不記得做過什麼,也不記得接觸過什麼,仿佛最初的五年間根本不曾存在過一個叫伍卓陽的小男孩。直到有一天他像現在這樣站在白色長梯前,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名字叫伍卓陽,母親死於難產,五歲時父親遇上了空難,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姥姥……
“恍若一個人偶被神注入了意誌。”伍卓陽有時會這樣自嘲著評價曾經失憶的自己。但在現實生活中伍卓陽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他堅信這世上事物總有科學合理的解釋,所謂的“神”不過無知者寥以自慰的借口而已。至於自己的失憶、重複出現的夢境,則應該歸咎於那場空難的刺激。重複了一遍從書中得出的結論,伍卓陽深吸了一口氣,夢中世界的空氣帶著幹燥的氣味,但這終究隻是個夢境罷了。此刻的自己應該正坐在前往老家黑瞎子溝的長途車上……
意誌帶動了身體的實感,汽油特有的刺激氣味在鼻間若隱若現,皮膚的觸感漸漸地由沙漠的幹燥轉變為了夏日特有的濕熱。“啪”地一聲,車窗被推開,從山澗吹來的涼爽清風將半夢半醒間的伍卓陽拉回了現實。
“醒了啊。”詢問聲來自於對麵坐著的一個高個子青年,清爽的短發,白色的襯衣,修長的手指覆在書頁上,黑框眼鏡背後的映射出的是一雙冷淡的眼眸。這種秀才式的漠然是楚蘇橫給許多人的第一印象。正因為如此他在大學裏的熟人並不多。而此刻剛剛醒來的伍卓陽乍一看起來屬於那種並不起眼的毛頭小子。個子中等,五官清秀,時不時地還會走一下神。或許正是因為那有些脫線的表情,伍卓陽給人的感覺總是略小於他的實際年齡。可在Q大環境工程係,倆人卻是公認的特立獨行的存在。
在學期開始沒多久伍卓陽與楚蘇橫就先後打報告要求退宿,從而成了班裏極為少見的走讀生。伍卓陽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照顧當時身患重病的姥姥。更何況他家原本就在學校的附近。至於楚蘇橫情況就更為複雜了。來自山區的楚蘇橫家境貧寒,學校的住宿費用對他來說似乎是個不小的負擔。不僅如此他本人的那種孤傲性格也讓他與同寢室的室友矛盾不斷。正當楚蘇橫打算搬出學校在外尋找群租房之時,伍卓陽主動提出願意向他出租自家的一間客房。房租不僅略底於學校的住宿費,連飯錢也是象征意義上的貼補一點而已。伍卓陽的姥姥更是將楚蘇橫當孫子一樣來看待。對於這對在異鄉收容自己的祖孫楚蘇橫可是打心裏心存感激的。
“嗚,打了一會瞌睡。這天可真熱啊。”伸了個懶腰,伍卓陽順勢摸了一下略帶僵硬脖子,可從指間傳來的是與周圍濕熱氣候不相匹配的幹爽感覺。確實,剛才在夢境中氣候是幹燥涼爽的,不出汗似乎也是樁正常的事。但是這也能算正常嗎?
“脖子扭了?”看著一臉呆滯的好友,楚蘇橫扶了扶眼鏡隨口問道。要知道這樣脫線的表情對於伍卓陽來說是再尋常不過的了。
“啊,有點吧。”晃了晃腦袋似乎是要將內心的疑惑一股腦兒地甩出去的伍卓陽敷衍著應了一聲,目光卻在不經意間掃向了擺放在行李架上的包裹,——那是姥姥的骨灰。回想這一年多來,虧得楚蘇橫的幫忙,自己才能挺過那段艱難的日子。雖然姥姥最終還是走了。可若是沒有楚蘇橫承擔家務,幫自己做筆記的話,自己弄不好現在都已經被迫休學了。伍卓陽在心中如此感慨著。自己幫過別人的事從不放在心上,別人幫過自己的忙永遠記在心間。伍卓陽就是這樣一個人。